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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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叶无意中看见了她。

    叶住在那个小区的倒数第二幢,顶层。12楼。

    她住在最后一幢,11楼。

    只是无意识的走到窗边,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新盖的小区人很少。选择这里,因为安静。

    然后,看见了对面的灯光。仅有的一处光亮。

    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一盏灯在墙角,房间很简单,电脑桌,椅子和,,灯夹在电脑桌边,整个房间里晕着淡淡的光亮。

    叶靠近窗户,看见一个女孩,靠在蓝色的椅子上,一只腿蜷在椅子里,另一只脚伸的很远。手在电脑前,久久的,才动一下。

    头发披着,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细细的手腕。

    叶站在那里,等着她转过脸来。

    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叶发现她是光着脚的,及腰的长发随着脚步轻轻的在棉袍上跳着。像只猫。

    渐渐地,看她已成了一种习惯。

    她每晚都会坐在电脑前,或是发呆,或是飞快的打着字,叶爱看她把头发放下来,松散的披着脸的两侧。蜷在椅子里打字。

    偶尔,她会突然直起身,把头仰靠在椅背上,任头发垂下,像一把深海的水草,沉静而忧郁。

    她只喝水,叶没有见她喝过咖啡,这是个好习惯,喜欢她喝水的样子,捧着透明的玻璃杯。很安静。

    有时,在夜深的时候,她会拿着个苹果,光着脚一边啃一边在房间里,像是跳舞似的走来走去。头发慢慢的旋转。

    叶想起森林的巫女。

    朋友带回一个照相机,长焦的,叶硬是磨到手说是借玩几天。

    把窗帘放下,只留着一道缝,看她。

    把镜头调到最近,叶盯着她的手。纤细而柔弱。

    她突然抬头上望,起身向他走来,仓皇抬头把窗帘合拢,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

    许久,轻轻撩起一角向那缕光亮望去。看见她站在敞开的窗户前,上身探了出去,在张望着什么。

    呵,原来是下雨了,她像个孩子般用手捧着雨,稀奇的。小心的收回来,藏在手心。

    叶痴痴的看着那个瘦瘦的身影,在牙黄的灯光下,风吹起宽大的棉袍,长发散动。

    叶买了个望远镜。习惯在晚上,关上灯,坐在黑暗里,看她。

    她的侧影,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散落在椅子上的头发。

    看她起身,关灯,一切重归黑暗。叶还是会靠在窗边,不愿移动。凝视那片黑暗。

    有一天晚上,突然间,她的灯毫无预警的灭了,叶抬起头来,环望四周。原来是停电。

    仔细的向对面望去,可以看见一个浅色的身影在模糊移动。

    听到了一声带门的声音。

    叶冲下楼,去寻找那个身影。

    看见她了,远远的,暗红色大大的t恤,黑色的紧身短裤,头发在腰际间寂寞的跳动着。

    穿过一条街,她走进一家网吧。

    叶悄悄地跟进,拿了牌子,坐在她的背后。看到她正在下载msnmessager。带上耳机,偶尔的会听见她用英语说着什么。

    她走了之后,叶换到那台机子。msnmessager已经被删除,叶重新download,然后恢复。

    显示出前一个用户的名字。

    almashenhotmail

    叶兴奋的跑着,一直跑到楼下,抬头注视对面11楼那熟悉的灯光。

    发过去的消息总是石沉大海。叶每晚还是在12点发过去一个申请。然后跑到窗边看那边的灯光。看着她无动于衷。

    第七天晚上,就在叶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方框从屏幕的右下角伸出。almashenhotmail正在登陆。

    手放在键盘上,叶不知该敲哪个。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写了过去“你喜欢看夜晚的天空吗?”

    她回了。

    一个小狗,一个月亮,一个笑脸。

    叶想像她笑的样子,满心温暖。

    她的话很少,叶知道,她是在工作,她曾提过,她作贸易,晚上需要和客人在线沟通。

    常常是叶说了一堆之后,她只回过来一个笑脸。

    但叶还是觉得开心。

    叶站在窗边,看着她喝水,打字,等着她回自己的消息。

    她的语言,简洁到吝啬。

    “安静一点”

    “嗯。”“知道了。”

    “好的”

    偶尔的时候,面对叶的问题,她会自言自语

    “我的房间只有一个窗户”

    “我喜欢看月光,我害怕遮住它。它会想我的。”

    “我想去流浪,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在喝水。”

    叶的心很疼。有时,叶会有种冲动,跑过去敲开她的门,抱住她,让她做在自己的腿上,搂住她,融化她。

    叶望着屏幕发呆,她已经下线。

    把msnmessager最大化,占满整个屏幕,她在里面。远远的,黑暗中,她站在窗台前,穿着棉袍,及腰的长发,手轻轻举起伸向夜空。背后的灯光笼罩着,如一个angel。

    那是唯一的照片,叶拍的。

    却落的到处都是,墙上,床边,电脑的屏幕,包括msn的背景。

    叶开始给她写信,说着琐碎的事情。告诉她公司发生的趣事。走在路上看到的温馨,自己创的菜肴,叶希望可以让她开心点。虽然她总是发圆圆的笑脸,但叶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真正的笑容。

    叶写的信标题只有一个字母。按的顺序排列下去。a,b,c

    她从来没有回过信,只是更加频繁的使用笑脸。

    每次叶跑到窗户看她时,她还是安静的靠在椅子上,平静似水。根本没有鬼脸上笑的那么灿烂。

    叶开始钻研笑话,然后说给她听。理科出身的技术员,居然慢慢地也满肚子笑话。

    在她临睡之前,发过去一段,让她安心的入睡。

    她从来没有问过叶是谁?怎么知道她的邮箱。有一天,叶忍不住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谁?”

    “陪我的人。”

    叶笑了,她已经在接受,也开始习惯他的存在。

    足矣。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叶已经能看到她笑了。她笑的时候很可爱,抱着膝盖,整个身子蜷在椅子里,盯着屏幕直乐。叶能看见头发随着身体在微微地颤动。

    可是那晚,她突然的下线了。

    叶奔到窗口,看到了一个男人。在她的房间里。

    她站的很远,从一个包里掏出些东西丢给那个男人,挥着手,让他离开。

    男人走到门边,突然回转身,关掉了灯。

    叶头脑嗡的一声,打开门便往外冲。站在电梯里,突然又冷静了下来。怎么去见她?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握着双拳,叶硬僵僵的从楼梯走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灯再次亮起。男人已经不见。只剩下她。靠在床边,裹着毯子。

    看着她坐起来跑出房间,却听不见门声。

    手已被掐出血痕,叶丝毫没有感觉。

    她再出现房门口时,叶摒住了呼吸。

    她不着一缕。

    灯被关掉了,窗户打开,她把湿头轻轻垂于窗外,细细的梳着。月亮下,胴体泛着银白色的光,圣洁的不容一丝沾染。

    她在那里来回的走动。叶能感觉到,那猫的气息。

    她把电脑打开了。看到头像从右下角伸出,叶回到座位上。第一次。她主动的发消息过来。

    “为什么还没睡?”

    “因为没有等到你说晚安。”

    “哦,晚安!:)”

    叶看着,突然很想哭。

    “alma,你真的很快乐吗?”

    很久,都没有回音,只看见她在那里不停的输入消息,却又抹掉。

    终于,很长的一段话出现在界面上。

    “我不快乐,我没有自由。我爱我的家人。所以我受制于一个人。他是我以前的男友,实际上是个混混,不思进取。他抓着我,让我养着他。我拼命的赚钱,供他挥霍。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结束,每次见过他,我都会拼命的洗刷自己,不留下一丝气味。”

    “我是只被折了翅膀的天使,再也飞不回天堂。”

    揪心的疼又窜了出来。疼的几乎停止了供血。

    叶看见她哭了。水草般的头发攀住了蜷着的全身,只剩下抽噎的肩膀。

    叶开始变的魂不守舍,他一直在想该如何帮助她。

    再见到那男人,是一个月以后。每次见到她掏出钱,递给那男人的时候,叶手都会攥的很紧,拼命克制去扁他的冲动。

    直到那晚,他看见那个男人扇了她一巴掌。扬长而去。

    叶跑了出去。

    偷偷地跟在后面,一直看着他走到无人的小道上,看着他快乐的哼着小调,手里还数着钱,一步三摇。叶的脸开始涨红。

    猛把从后面将他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般击在他的后脑勺和脖子上。

    那个男人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叶的脑子已完全空白,听到叫声,顺手拿起路边的砖头敲了下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叶盯着手上的血,还有白白的东西,再看看那个如烂西瓜一样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

    她听见了门铃声。

    叶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叶第一次正面看到了她的眼睛,清亮而又倔强。带着一丝疲惫。

    望着她疑惑的眼神,叶平静而又艰难的说:

    “我是月亮派来通知你,你自由了。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说完,上前一把狠狠的搂住她,深深地把头埋在颈窝,嗅着魂牵梦绕的发香。狠不能将她融化。

    叶闭着眼睛,拼命的记住这味道,这感觉。

    然后转身,径直走进了公安局。

    “叶家明,男,24岁,因犯故意伤害罪致使当事人死亡,按照刑法第234条规定,应当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但因其主动自首,判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2003年9月24日。

    带着手铐离开被告席时,叶看见了她坐在旁听席,仿佛一个雕塑。

    她退了房子,搬到了繁华的闹市区。每天只是睡觉和吃饭。

    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她透过窗户,看见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暖暖的,如那晚叶的体温。

    打开好久不用的电脑,发现里面躺在八封信。时间是2003年11月31日。不敢置信,是叶发来的。

    她望着那八封信,突然泪如雨下。

    叶所有的信都是按照字母排下的,她没有注意有几个字母他从来没用过。

    现在,这几个字母,在屏幕上从上而下:

    i–l-o-v-e–y-o-u。

    点开,信里灌满了他的思念,近在咫尺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是出事的那天晚上写的:

    “我的angel,我帮你解脱了,飞回天堂吧。”

    我设定了定时发送,今天是我认识你第300天。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有一个附件照片,在缓缓的打开。黑色的夜空,她穿着棉袍。仰望夜空,长发在身后轻轻飘动,如美丽的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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