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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6-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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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队里有个人叫吴高升,在村里也算个玩笔杆人,七十多岁了,身体硬朗。名字叫高升,其实一辈子没有升。解放前他在县城一座很有名气的高中毕业,因性格耿直,不会巴结人不会送礼,连一份一般职业也没谋到,更不用说发达了。土改时,他家划为富裕中农,有这样的成份也难找到工作。所以一直蹲在农村。用他调侃的话说上家里顿(蹲)大学。他喜欢书法。家有本《辞源》,是他费了三年工夫一笔一划用正楷蝇头小字抄写的,连里面的插图也是他精心画成。抄毕,细致装订。如果不细看很难断定这是手抄装帧本。他特别喜欢颜体、魏碑字。他认为书法艺术是世上最完美的艺术,简直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书法艺术可以涵盖几何学、力学、人体结构学、舞蹈、绘画。如果不是对书法精深研究和造诣颇深,绝对不会有如此绝妙的见解。一个字,一半着墨凝重,另一半骨架飘逸,这是力学搭配合理的结果。张弛收缩,无不是舞蹈艺术展现,说书法是无声的舞蹈,再夸张也不为之过,还可说书法是绘画,好的字就是好画,令人百赏不厌。他一生写坏了多少笔?连他自己也难记清。如今老了,特制一管三尺长的大笔。每当收工,打一盆清水,用毛笔蘸清水,在青石阶上练字。动笔前,先运力,指关节嘎嘎作响。如果把他的笔比做铁笔,那么清石板上会“砰砰”发出火花!

    然而,他空有一笔好字,却是一贫如洗。

    今天他又一同往常蘸水写字。老伴在一旁嘟嚷:“写,写,把字吃了吧!光知道写,咋不把你写直了?写不会出气还会肥田!你就不知道缸里还有没米面?”

    高升老汉依然塞耳不闻埋头写字,他知道骂不死。

    老伴拿着空碗打算出去借面。看老汉仍专心在写,生气地坐在台阶上,不经意把碗放在台阶边。谁知没放好,“啪”一下滚在阶下摔碎了。

    老汉扭头一脸不高兴。

    眼看老俩一场大战就要爆发!

    正在这时,二毛推门进来,扛一袋白面。

    二毛说:“大伯,队长知道你家困难,特让我送来一袋白面。”此时送面无疑是雪中送炭,但高升老汉并没表现出多大高兴。他想:“我人老了,没给队里办什么事,无功受禄,无功受偿,这是为什么?”

    二毛把面袋放台阶上,又递上一本字帖。这是最新的名家书法字帖。老汉一看喜上眉梢笑颜逐开,说:“这是一本好书,我多少年想要都没买到。这可是宝贝啊!”

    老伴说:“白面才是宝贝啊!”

    二毛说:“都是宝贝,还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哥可惦记你哩!”

    老汉接到字帖,才似乎释去一开始所生的疑念。老伴把面袋提到屋,对二毛、对队长说了很多感激话。

    老汉仍有一点不明白,我和金来素无往来,他今天为什么对俺这样好?其中有什么缘故?

    老伴说:“还发什么呆?人家二毛走时你连一句谢话也没说。亏你还是个识字明礼之人!”

    27

    “乖娃,给一个媳妇!”

    “瞎伯,不开玩笑吧,我都快四十岁了。”

    “这回是个真的,你看!”瞎子举起一把崭新的二胡。

    此时,被称作乖娃的惊喜万分,急切地说:“唉呀,这回真是媳妇来了!”

    以上对话发生在一个叫乖娃家。乖娃喜欢媳妇,其实光棍一条。他本来有老婆,只是早就离他而去。他丢老婆的主要原因是他特别喜欢拉二胡,把二胡当媳妇如痴如迷走火入魔才丢了老婆。

    还得从多年前夏天的一天说起。这一天,暴雨将至,乌云如万重山峦向小山村压来,炸雷震天作响,狂风夹杂着雨点,眼看一场暴雨就来。此时,乖娃一家正在麦场收黄灿灿的麦粒。只差布袋。乖娃对儿子说:“儿子,快回家取袋子,快,跑快!”

    儿子飞奔跑回家,但左等右等等不来。见儿子迟迟没到,乖娃急奔而回。待跑到家门口,一阵悠扬的二胡声传来。他冲进门,非但没责备拉二胡的儿子,反而称赞说:“你这段曲子拉得比我好!”说着便坐下拉二胡,沉浸其中物我两忘,忘记了世界存在,忘记了大雨中的麦子,当然也忘了取口袋。

    结果可想而知,麦子被大雨冲走。妻子一怒之下,摔断二胡与他决绝,一刀两断各分东西。并说:“从此二胡就是你的媳妇,你和二胡过吧!让它給你生儿子吧!”

    媳妇带着儿子走了,乖娃成了光棍冲天柱,二胡媳妇对他忠贞不二不离不弃,当然是又买了一把。白天搂着弦子亲,晚上抱着二胡睡。只可惜二胡媳妇不会生娃。日子清苦干巴,没人暖脚,没人说话,更没人喊爸!一年四季,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如诉如怨的曲子便在村里上空荡漾。听得人心都碎了!

    有人叹息说:“乖娃心里有一片苦海啊!”

    然而日子还要过,一年又一年。

    现在瞎子送来一把崭新的二胡。二胡的梁漆黑发亮熠熠发光。乖娃如获至宝胜过爱妻胜过娃,爱不释手反复抚摸,向二胡狂吻好像亲爹又亲妈!

    瞎子说:“别魔症犯傻了,这二胡队长给你了!有什么难处只管说!队长会给你办的!”

    乖娃一时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瞎子又说:“只要和队里一心,以后兴许还会说个真媳妇!”望着瞎子离去,乖娃心存疑虑:队长为何发善,我日子过得苦与你们有关系?

    28

    “选队长了!”此消息几天前已不胫而走。但队里今天仍然挨门挨户通知生怕人不齐。选举双方的底气都很足,反对的拥护的都很有信心。往常开会,钟敲破了队长喉咙喊哑了人还是拖拖拉拉老半天不到。即使来也是东看老鸹西看雁男找女人娃喊妈。今天非同寻常,人到的特别早特别齐。人人支楞着耳朵,个个瞪着铜铃眼睛。眼巴巴等着庄严时刻到来。队里特意搞了两项福利:一、凡来开会年满十八岁有选举资格者,每人发一条毛巾;二、队里特备了一大锅肉丝粉汤。本队无论男女老幼均可放开喝只要不把肚皮撑破。于是有人今早甚至昨晚不吃饭,好让腹内空空尽量多填。这也是人们争先恐后参加会议的原因之一。

    今天吴毅有事没到,他妻子来开会。

    会议由大队长叶子贤主持。选队长是大队走走过程,因为群众呼声太大乡里点到。根据大队提议,提出两名队长候选人。一名是由群众推举的百事通吴志诚,一名是原队长李金来。由候选人各提一名监票人。吴志诚提名老镢头吴松田,金来提名会计康三。

    选举开始,给每人发选票。大队长叶子贤强调选举注意事项。

    人们接到选票郑重填写后交给唱票人。吴高升、乖娃拿到选票不加思索就写上李金来。像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开始唱票了,会场安静了。掉一根针也能听见。人人屏着呼吸听,个个瞪大眼睛看。老镢头吴松田唱票,会计康三在黑板上记票。每唱一票,康三在相应的候选人名下划一道,五划成一个正字。开始,吴志诚的选票领先,拥护者群情激昂,反对者鸦雀无声。但一会儿形势急转直下,令吴志诚等大出所料。记票结果,有效票数共105张,吴志诚45票,李金来60票。

    大队长当场宣布李金来当选队长。

    李金来一伙人兴高采烈大喊大叫。事先准备好的鞭炮,没等结果宣布便噼噼啪啪炸响!吴志诚和他的战友们遭到沉重打击没精打采少言寡语。一开始他胸有成竹觉得胜券在握,认为队里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反对金来。只要他站出来竞选队长保准一呼百应旗开得胜!谁知完全出乎预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百事通吴志诚人虽聪明,但不知自己空有热情手中没有可以给人发放的实货。他陷入百思不解的苦恼中。忽然一阵“喝肉丝粉汤啦!”“喝肉丝粉汤啦!”的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闹轰轰的人群炸了一起往前冲!百事通、老镢头、倭瓜等扭头回家。吴毅媳妇为了看个究竟也随着大伙来到饭场,走在最后。

    饭局设在队里牛圈,牛气冲天。此处周围牛粪堆满,中间尚有一块空地,向阳背风,理想的很。今天打扫干净,也算是吃大锅饭的首选之地。空地上支了两口大杀猪锅。锅下劈柴火啪啪作响火焰极旺。锅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锅旁早已排了长长一队人,每人夹着一个大碗。有人伸着舌头咬着碗沿,涎水“叭叭”直滴;有人眼射凶光,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去抓!有的人等得急不耐烦,把碗敲得邦邦巨响,仿佛要把牛棚震塌。惹得伙师们心烦一阵怒骂:“滚过去敲,都是饿死鬼!”周围还乱跑着流着鼻涕的小孩,伸着长舌头的小狗。排队的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衣服破烂面黄肌瘦饥张嘴伸舌馋相吓人。你推我扛大嚷大叫老挤小闹拼命死冲。此情此景,使人很容易想起大画家徐悲鸿笔下的流民图。

    “排好队,开饭啰!”副队长大膘宣布。“噢、噢………”孩子们一阵阵嗷嗷高叫,有些大人也跟着起哄。抢到饭的,只嫌嘴小牙不快,恨不得割下脑袋往肚里灌;没抢到的,疯狂向前挤拼命叫喊,好像晚吃一口就会天塌地陷!

    抢到的呼呼噜噜大喝,大有横扫千军风卷残云之势,没等后面的人挤到锅前就用舌头舔碗底了,不顾后面的人叫骂反对死皮赖脸挤到前舀第二碗。因此,饭场失控,抢到的多吃的,与少吃的没吃的打了起来。队干部竭力维护,拿着长竹竿往人们的头上一阵咣咣乱敲,才使局势稍稍稳定。

    吴毅妻子一直远远观望。伙师说:“吴毅家,你也来打一碗。”待全部舀过她才去盛了一碗。她刚走几步,只听哇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半大孩子吐了一地。那些带着酸臭味的呕吐物差点溅在她的一双新鞋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边又有一位蹲在地上,用食指伸向喉咙掏,随着“哇”一声吐了一大堆。有人在旁边揭发这位:“他是把胃里的东西掏出来,好再往肚里灌!”有人惊呼:“不怕撑死?”也有人说:“撑死也比饿死强!”人们立刻把鄙视目光投向掏饭者。这人脸上脏兮兮满是尘土污垢眼泪鼻涕,已分不清鼻子和眼,活像从土堆里扒出。

    吴毅妻子看到此,仅有一点点食欲荡然消去,想吃的念头跑到爪哇国了。她把饭倒给身旁一个小孩转身回家。耳旁是另一番情景。

    热饭美汤灌饱,精神来了,肩上扛着的脑袋一个个开始发声了。

    “今天选队长是罐里逮鳖——没跑!”

    “谁当队长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选举还不是六指搔痒——多那一道,有啥意思!”

    29

    倭瓜媳妇死了。村子一度笼罩在乌云中。忽然一天霹雳炸响,云天洞开,洒下一片灿灿阳光。近日,省报对李如花事件作了报道,接着南方一家报纸也登了这方面消息。

    省报以《人面妖魔禽兽不如,强暴弱女国法难容》为标题,对李金来这个衣冠禽兽的暴行进行了揭发报道。南方报纸的题目为《才女一朵花,雕零万古恨》,文笔犀利入木三分!读来令人唏嘘落泪,扼腕痛心!

    郭堂村是一个极普通的小村子。死一个人如死一只蚂蚁无声无息过去了。为什么死了一个倭瓜媳妇就惊动了省报了呢!这还得从那天吴志诚选队长失利说起。吴志诚一帮人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偏偏在这时传来倭瓜媳妇的死讯。悲痛的消息让的沉重心情遭受更大刺激,伤口撒盐雪上加霜!

    人们在沉痛中不断追问不幸逝者,为什么?为什么?

    一位残疾弱女倍受欺凌苦不堪言!那一天在村头,人们看到的是骨瘦如柴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曾经美丽如花的李如花。此时她已失语太久苦水只能留在腹中。天大冤屈化作无声叹息。啊,世间已抛她而去!

    多么可怜的苦命女人!多么悲惨的命运!她离开了这个世界解脱了,可痛苦却留给了别人。

    夜空中,传着倭瓜和他娘声嘶力竭令人心肝欲裂的哭声,整个村子冻结了。哭声让小村沉浸在悲情的冰冷中。突然远处隐约传来叫喊:“我命好苦呀!”“还我命来!”这声音划破夜空像尖刀一样

    刺痛人心!

    听到这时断时续忽强忽弱的哭叫,人们急忙关紧大门,钻进被窝,仍摆脱不了。老人们说倭瓜媳妇阴魂不散。死得太冤枉,不喊叫几声不能宣泄她的悲恨!也有人说这是人们因受恐惧刺激而产生的心理错觉。

    当晚,在吴毅家聚集着吴志诚、大河、老镢头一群人,还有金老师,严玲老师。他们正商议着选队长后的对策,以及如何为倭瓜媳妇伸冤。

    严玲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稳如泰山气定神闲。一双亮眼闪着聪明智慧,两叶柳眉紧锁显示着伟岸气魄。一会儿一个扭坤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形成。这个大胆想法像闪电划过夜空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她悄悄谈了她的计划,吴毅和大家一致赞成说,这样好!

    第二天,严玲到镇里向远在省城当记者的同学打了电话。这位记者立即悄悄深入到这个县这个小乡,迅速到倭瓜家及媳妇娘家进行采访。吴毅提供了《豆腐吟》以及李如花在头脑清醒时所写的日记等。记者连夜写稿,这篇文章很快见报!

    这篇文章无疑是一个震天巨雷。省城震动!省领导批示很快传到县里乡里。

    30

    惊天雷声终将麻木震动!周书记让穆支书叶大队长到乡里谈话。二人对登报一事浑然不知懵懂如置身局外。穆支书态度稍好一些,尚能表示出一点同情和对李金来的不满。而叶子贤的漫不经心与麻木不仁让周书记大发雷霆之怒。

    周书记问:“你们大队有个叫倭瓜吧?他娶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穆支书说知道。叶子贤,啊?

    “她遭李金来强暴,你们知道不?”

    穆支书说后来知道。叶大队长低头不语。

    周书记说:“奸污残疾人是非常恶劣的罪行,你们管了没有?”二人不语。

    周书记发火了:“发生在你们眼皮下的事,竟然不知甚至不管不问!你们是什么干部?党性哪里去了?你叶大队长更不像话!如果这个弱女是你们的闺女,那么难道你也能袖手旁观撒手不管?李金来是一个流氓无赖。你们竟然放纵他包庇他,让他安然坐大称王称霸鱼肉乡里,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你们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干部?”

    连珠炮的痛批让二人呆若木鸡一头雾水。周书记责令二人连夜写出书面检查深刻反省!

    乡里立即组织精干工作人员到郭堂村调查取证,开展工作,发动群众。李金来很快被拘留。

    夜空,凝墨含铅。雨泪,忽缓忽急。有一种声音若有若无,在夜风中呜呜咽咽。下山沟的坡道上,一群中年妇女和老太太打着雨伞提着灯笼拄着拐杖缓缓移动。有的啜泣,有的痛哭。她们是去祭奠亡灵。自从登报小村的神经受到强烈刺激。一些老年妇女认为倭瓜媳妇死得太冤太屈才阴魂不散。为了使村里不招灾惹祸去烧纸钱祈祷平安。

    人们蹒跚着摸到倭瓜媳妇的墓地。纸灰空中舞,香魂随风散。只余孤坟茔,斯人已行远。

    “倭瓜媳妇,你就安心去吧,老天爷有眼,你的仇终于报了!”

    “好媳妇,你的命真苦。这下总算到头了!”

    人们真诚地祈祷告慰。

    吴毅曾劝老太太们不用去了因山路危险,但她们去意坚决,他只好让妻子伴行。

    吴毅妻子劝大家:“大婶,大娘们,快回去吧。你们的心意尽了。倭瓜媳妇泉下有知,会感激你们。大家会平安无事的。”

    有人问:“倭瓜媳妇的事,为什么会惊动上头?”

    吴毅妻子说:“她有这么大的苦,上级怎么会不知!”

    问者有意,是在拐弯抹角打听是谁把信儿捅出去,但她的回答已使探问者不好再开口。

    还有人问:“媳妇,你是聪明人。你说一下,怎样才是强暴罪?”

    吴毅妻子说:“李如花是脑残。强暴残疾人属于严重犯罪。李金来糟蹋她时掐紧脖子,使她几乎绝气。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的死完全因为李金来。说他强暴罪一百个没错!”一番话让人们疑云顿消。地下长眠的人感到宽慰吧。

    但愿人世间的温暖能传到另一个世界。。

    人们回家。夜深,雨停了,寒意慢慢退了。

    31

    傍晚,三川镇的街灯亮了。酒店仍热闹异常。乡政府门口的电线杆上大喇叭正播放着歌曲。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郭堂村穆、叶二人步履沉重不声不响走进一家小饭店。周书记要求他俩当夜写出深刻检查,和整改方案。面对上级的强硬态度,平常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他俩不得不捏着鼻子走一起。多年来彼此明里配合暗中顶牛互相掣肘。一个心胸狭窄庸懒暴躁,一个口是心非两面三刀;一个有时清醒偶尔公道;另一个阳奉阴违半人半鬼。不管怎样今晚还是屁股扭着坐在一条板凳上。

    这个小饭店灯光不亮。幽暗的环境适应他们此时此刻灰暗心理。他们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醋溜白菜,一盘家常豆腐,一盘猪头肉,两瓶啤酒。这两位不愧长年当干部养成良好心态,在吃上挺能放开,挨了严厉批评还有心情海吃。或者以为反正不掏个人腰包。

    穆支书喝了口啤酒凭着酒劲很严肃地说:“先压压惊。老叶,我常说你不要和金来走得太近。你就是不听。你不支持不纵容,他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看吧,事到如今如何收拾?”

    “唉呀,我的大支书,你怎么把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要知道你是一把手,天塌下来得由你顶着。我是个大队长还不是一个配饰,没有一点权利,什么事还不是听你支书吆喝?”叶大队长油腔滑调。

    穆支书一听心中火一下蹿大高!你小子鬼得很,关键时刻还打歪主意!但一想如果吵来吵去打一夜嘴仗,那么拿什么向领导交待?想到此强压怒火说:“今晚咱俩不用顶牛了,快写检查,周书记还等着要。”

    叶大队长说:“李金来出事了一切由他兜着,叫我们说什么?”

    穆支书说:“李金来是我们领导下一个生产队长。他触犯法律难道我们没责任?我们能洗得清?”

    叶大队长耍滑说:“把他的问题说轻了,我们的责任就小了;说大了,我们就大了。”

    穆支书:“问题不在于说轻说重,实事求是。调查组到咱村,我们就是不说,群众也会举报。”

    叶大队长阴阳怪气说:“事到如今墙倒众人推。他即使没问题,也有人敢说有啊!”

    穆支书火气又上来了说:“他没问题怎么登报啦?这事还小吗?人死了啊,人已经死了啊!”

    叶大队长说:“谁知道咋登报的。登报通过我们大队吗?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穆支书说:“新闻有新闻的特殊性。我们不能怀疑报纸。关键是我们要好好检查自己。”

    叶大队长说:“你说吧,你说咋整就咋整。”

    穆支书说:“依我说我们要积极行动,放手发动群众,群众揭到哪里我们就挖到那里,决不手软,决不护短!属于我们的问题,我们就检讨就改。一切听上级领导,一切听群众。”

    叶大队长心中好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叫你唱戏准是明星。谁不知你会吹喇叭会唱高调?你唱高调我也不唱反调,顺水行舟,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我这个配手听你的!”叶大队长一反常态,笑眯眯瞅着老穆。

    穆支书心想,你是我配手?你只怕是早想把我架空。谁不知你是一个司马昭,谁不知你是个见风使舵的滑鬼,但不管怎样说只要嘴上一致不跑调就行了。谢天谢地,俩人总算尿到一个壶里了。

    酒足饭饱,打着饱嗝。两人各自擦了擦油哄哄的嘴,拿出纸笔开始写。写成后连夜送乡政府。周书记说:“回去好好配合乡调查组,积极开展工作吧!”两人口头上答应。随后去乡招待所休息。

    叶子贤到招待所不久看看老穆躺下就借口出去了。他姐夫在乡食堂管伙,他要去探听消息。

    “姐夫,俺村李金来的事你听说没?”

    他姐夫说:“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但从气氛上看这事不会小。你和他平常怎样?若是有牵连趁早洗清抓紧活动。”

    叶子贤说:“我与李金来的关系乡里知道不?”

    他姐夫说:“不大清楚。我打听一下调查组中有没有接上话的。”

    他说:“对,这事还麻烦你多关照!”

    他姐夫说,放心吧!

    他说,谢谢姐夫!心里感叹,有了梯子好爬墙!

    32

    麦子快熟了。

    天高气爽,吴毅和妻子锄红薯地。

    他家的红薯地在村南一个馒头形的丘岭上。登高望远心旷神怡。山河一片莽莽苍苍。四野金黄麦海翻浪。蓝天上的白云,一羽羽,一团团,瞬息万变。一会儿变成北极熊,一会儿化作白大象。

    李金来被乡里收审,压在群众心头的一片阴云散去,吴毅心中说不出地兴奋。妻子看他扶锄凝目远望眉飞色扬,说:“趁凉爽快锄吧,过一会晌午太热。”

    妻子又说:“你识字理应教书。”

    吴毅说:“能教书更好;若不能,我就握好锄头!”

    妻子无语。

    晌午,夫妻俩扛锄走下山岗,半路碰到也是锄地返回的红花和她妈。

    红花妈说:“村里来了工作组,我可以反映情况吗?”

    吴毅说:“工作组就是替老百姓说话的。”

    她讲了一些金来的恶行。

    金来常年在家里办缝纫机培训班,招收本村和外村女学员。前年缝纫班来了一个邻村姑娘。她正和本村一个小伙子恋爱。学费还是小伙子拿的。万万没想到跌进虎口。金来在姑娘饭中放了安眠药,趁机遭踏。姑娘醒后痛不欲生几次寻死,都被女友救下。人活下来了却落下神经失常。姑娘的男朋友知道后来拼命。谁知李金来早有提防,小伙被打伤致残。

    村里有一位大龄小伙子,在本地说不到媳妇,就托人在偏远山区找。金来嗅到后慌称在那个地方有熟人,拍着胸膛对那家人说,队里要去那里做一趟生意,顺便帮你找个女朋友。小伙子找媳妇心切信以为真,东抓西借弄了几百元给他。金来到那个地方吹得天花乱坠女方就信了。结果姑娘没走到家就失身。这女子是烈性子当时就要和他拼。金来好哄歹哄把她哄回来。但在男人家抬不起头,过着没有脸面的日子。

    工作组查出李金来大量违法事实。他的队长随之撤消。大队任命吴志诚为第三生产队队长,其他队委成员暂时不动。

    麦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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