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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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罩的阴山,蒙胧的青春。

    柳雪恨的肌肤里散发出来的只是恨的一种味道,软绵绵的雾与山峦的清幽不能消去柳雪恨丝毫痛楚。

    柳雪恨很美,美得无瑕冷得犹如“天山雪莲”还拥有令人难以抗拒地迷恋她的与生具来的幽香。

    复仇的火熄熊熊燃烧,她注定要成为“恨”的,没有爱,没有感情,连心也丢了。

    现在,除了双眸,因为什么都变得遥远而不相干,它们必须和鹰一样专注。

    这儿是阴山脚下一条小路,和仰德大道交接处立了个红绿灯,此处交通事故这不小心就阻碍交通,或者投胎转世是家常便饭,也是个标准的虎口,却是柳雪恨的复仇现场。

    她不愿想万一,只是祈祷老天爷的怜悯、同情、仁慈,虽然以牙还牙的心态是不对蓦地,她肩膀微微战栗了一下,到这个时候,她的心仍然有着不安与退缩的犹犹,妻债夫还,到底是对?还是错?孔夫子说过:对怼报怨。是啊,她的索赔不多,而且非常公道。

    猛然甩头,柳雪恨深吸一口气,狂野的复仇之火鼓动了她的斗志。

    坐在摩托车上,她如一尊石雕,但那老鹰猎狩前的沉着,呼吸屏息,眼神锐利,身形似蓄势待发的弓,只等待目标物的出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冰封的嘴角,不经意向上扬,乍看是朵如花绽放的笑脸,可惜蛾眉深锁,里面竟是双溪舴舱舟都载不动的恨呵!

    远远地,模糊地,驶来一部漆黑的宾士,虽然距离和浓雾使她无法百分之百断定,可是,鼓躁的心跳已感觉,是他来了!他来了!

    上帝保佑!她心想,然后,无所选择地,启动摩托车去迎接车祸的冲动。

    在接触的刹那,她的脑袋一阵混乱,后悔与无悔撕扯着她,使她不由地闭上眼,用耳朵听结果,所幸,传来的是轮胎紧急抓住的煞车声,和她“很不小心”打滑了的摩托车碰地一声,车身不偏不倚压住她闪避不及的右脚,使她看起来很无助,像个需要援救的遇难者。

    她挣扎着、呻吟着,把车祸导演得更逼真,直到她的手臂扶起,压在腿上的重量渐渐减去,这才抬头想奇怪!不是他!不是她计划的男人,而是老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自己开车上班吗?为何偏偏今天杀出个程咬金?

    按照计划,第二步应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下子该怎么进行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老先生关切地探出头问。

    隔着安全帽,她颤抖着嗓音:“没撞坏你的车吧?”

    柳雪恨偏过头,上身向后仰,使眸光越过老先生,表面上是担忧轿车损毁的状况,实际上是打量车里,那个在后座稳若泰山的男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真是那么无动于衷吗?是不在乎人命呢?还是看穿了她的把戏——一场假车祸?!

    “车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能闪失。”老先生关心地:“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

    一股没来由的心扉冲进干枯的眼眶,心被这样陌生的关怀搅痛,但是,她终究没有落下脆弱的眼泪,只是眼睛红了,因为那些属于女性的感情,三年前已乌有。

    看见牛仔裤的膝盖处开了个洞,适时的红眼睛,使她益发显得楚楚可怜且动人。

    “流血了。”

    老先生弯下腰,审视地:“要不要去医院?”

    仔细检查过后,她才发现身子骨是钢制的,耐摔耐撞,看来油水没得捞了。

    她难掩失望:“不用去医院了。”

    “其他呢?有没有头晕?或者想呕吐的感觉?”

    这到是个好点子,提醒她可以假装脑震荡,以便狮子大张口。

    于是,松开绳结,掀起帽盖,长发如漆泄在腰际,掠了掠乌亮的秀发,像潮水般卷起一波波的浪花,让人不觉被她的美深深深震慑住,连呼吸都忘记,当然,车里的男人再漠视这场意外,也坐立不安,心旌悸动了,下意识推开了车门,表现迟来的的关注。

    “有点晕。”眼有的余光告诉她——大鱼总算上钩了。

    后面的喇叭声催促着,老先生焦虑地:“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她按摩着太阳穴,尴尬地:“不用了。”

    怎么能够上医院!西洋镜会当场被摘下,拆穿她仙人跳的企图。

    “刘伯,你先把车子开到路边。”从车里到车外,他的视线一直锁住她。

    她受了惊吓地:“为什么不等警察来鉴定?”

    的确,她是有些惶然,面对他那打量的眼神,要想不心悸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会明白她那样的表情是为了什么?不是她制造的车祸,而是他那张十足阳刚昧的脸,即使现在显得疲惫不堪,却更显男性的英气和神采,这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性感,和她穿着剪裁合宜的西服完全无关,只能说他是女人的天敌,而柳雪恨却要与他抗争,教她怎么不胆颤心惊!

    他活脱脱是从画框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而她却是化身化主的巫婆。

    天公不作美地洒满细雨。

    细雨撒在她发梢、脸上,像漾在水色里的入鱼公主,有着朦胧而神秘的美感。

    他抿了抿唇,觉得那些最后碎落在她襟上的雨滴,好像全掉到他的心湖里,激起一波接一波的涟漪,每一粒雨环,竟变成一颗石于,打得心又痛又疼又麻,为了掩饰那没来由的心乱,他说话速度放慢地:

    “这不过是件小小的意外,我们私下和解,用不着妨碍交通。”

    “怎么个和解法?‘

    “你的机车有受损吗?”

    她试了试,又一个耐摔耐撞的铁甲武士。“大概没有。”

    “你自己呢?”

    她惊魂未定地:“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他轻轻松松的说:“这也就是说,身体完好无缺。”

    她狐疑地:“你想逃避责任?”

    “你觉得我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道义上的责任。”

    复仇的火焰像火车头的蒸气,带着她不计后果地勇往直前,事后,她才了解,原来是他的自尊激起她莫名其妙的恼怒。

    “你真的这么认为?”明明是她闯红灯!

    “你休想把肇事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被撞的人是我。”

    “是你拿摩托车来‘擦’他人的车头。”他一目了然。

    “噢,我懂了,原来你有推卸责任的打算,所以才要司机把车开走,故意烟灭证据,而且又不肯叫交警来处理,以为我一个女孩子好欺侮”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不已。

    然而,他却突忽其来的靠了上去,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想干什么?”她本能地往后退,脸颊已经通红,胸部起伏剧烈。

    他好整以暇:“撑伞。”偌大的伞,遮断了雨和天,伞下的世界显得昏沉而诡谲。

    原来他只是怕淋湿而已,她为自己刚才的迷惘与纷乱感到生气,便赌地跳出大伞的庇阴,故作潇洒的说:“我喜欢淋雨。”

    “是吗?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多背一条害你感冒的罪。”他的体贴,不着痕迹地成了个玩笑。

    “我——”她气得肺快爆炸了。

    “小姐怎么脸都红了!不舒服吗?”停妥车后的刘伯,一来就吃惊地问。

    然而,那个可恶的男人,居然用似笑非笑的嘴角,挑高的眉毛望着她,这样的表情有点轻佻,又有点不屑的意味,简直把她逼到绝路。柳雪恨下了决心,和他周旋到底。

    她故显娇弱无力地:“大概是刚才伤到了头。”

    “坐我们的车,现在就去医院挂急诊。”刘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臂。

    “不必麻烦,我还没到不能骑车的地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语藏医药费先付的玄机。“再说离这很近,我骑得到那儿。”

    柳雪恨完全没察觉到,那男人狐疑的眼里,有种恍然的光亮。

    刘全责任到底地:“不行,那样太危险,是我撞到你的,我理应亲自送你去。”

    “可是我的车怎么办?”她出了道难题,关于新车的高失窃率。

    “就搁在路边,大白天不会有人偷的。”

    “但是,我要等到下班才能来骑车,车子不是我的,是朋友的,我担不起万一的风险,也付不出一万以上的补偿费。”她眼底露出忧愁的痕迹。

    那男人真当自己是看热闹的,无事一身轻,柳雪恨恨不得一巴掌打散他的闲情。

    刘伯坚持地:“钱不重要,身体要紧,先送你去医院检查。”

    “谢谢你的好意,我对朋友,和他的车有保护的责任与义务。”她被刘伯的固执给困住了,但是,她抵死都不能上车,哪怕是两个人在路上拔起河来。

    刘伯,你先去把车开来,总不能强拉小姐走一段路,会让人误以为是抢亲。“

    刘伯望了望两个对峙的年轻人,懂了什么似的,带着灿烂的笑慢慢走开。

    一时间,柳雪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听不惯他的幽默感。活了二十五个春秋,这可是头一次,听到男人向她求婚,虽然不是正式的,而且是十足的玩笑口吻,但耳朵还真有点难以适应。

    见她没有反应,他嘴不饶人地:“原来你想钓金龟婿”

    “什么?”她没听清楚,还在迷眩中。

    他自顾地:“你是个漂亮的女人,用这种方法捉凯子,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或是笨得无可救药?”他看着她的眼眸,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有点慌乱地把视线调开,这男人的眼神撼动了她蛰伏的灵魂,实在太可怕了。

    他敏锐地:“车祸是故意造成的,承不承认?”

    半晌,她费力地挣出:“拿命开玩笑?不是神经病患者。”

    “上了车后,你要采取何种推销术?欲擒故纵呢?还是投怀送抱?”

    她不假以颜色:“你?送给我还不要。”

    “通常,只有女人主动送上门,而是我登门拜访。”

    她漂亮地一击:“这样说来,你的功能和自动提款机一样。”

    他笃定地:“你胡说!”

    “刚开始可能是要钱,不过,我想现在要的不只是钱,因为你是个花痴。

    “你的职业一定是编剧。”她必须咬住下唇,才能克制语中的颤音。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他的眸光带着批判。

    “我又不是巫女。”她冻结了脸,心想,这男人八成是巫师。

    他推论:“你选朋驰演戏,难道不是因为这种车是有钱人在驾驶的吗?”

    “你很无聊。”

    “不,我又有钱又英俊又幽默。”他嘻皮地。

    “这么恶心的自我介绍,你说给别的女孩子,也许能骗几个花痴到手。”她尖刻地:“而依我审美的标准,你不过是个集铜臭、流气、粗俗于一身的癞蛤蟆。”

    “癞蛤蟆可是受诅咒的王子化身,你心里是不是想当公主。”

    瞪了他一眼,懒得费唇舌。

    叭叭的喇叭声,车来了,他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她却不为所动。

    他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笑容。“要我抱你上花轿吗?”

    “你不怕开门辑盗?”

    “哈哈,是请君入瓮。”他自信满满。

    一抹霞云红遍了她的双颊;声调却依然逞强:“我不陪你玩了。”然后,尽昨自然地走到摩托车旁。

    他在她身后调戏地:“快上车吧!免得刘伯良心不安,还有我心疼。”

    “抱歉,我不能失信于朋友,任由窃贼把他的爱车分解销脏。”没有喝过男人的迷汤,猛然闻到,她几乎晕了。

    他立刻反应:“搞丢了,我赔。”

    柳雪恨回过头,给他一个落空、生气、失望、叹息的睥睨,看得他心里一阵昏乱。“

    “哼,我会让你哭的,不是现在,别高兴太早”

    就在他猝不防地,她倏地登上摩托车,还故意排了些废气呛然他,然后从他的大叫声中逃逸无踪,只剩下雨打在山谷回音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

    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感觉到车在狂驰,心却回来了,跟不上聘驰的速度,这样叛离的心情,直到车大部分进自强隧道里,雨被挡在山洞外,她才明白,模糊的大地,原来不是雨淋的,也不是雾遮的,是她的泪涓涓成溪,淋湿了视线。

    她输了,输给自己不能有的感情。

    车地隧道,冬雨依旧缠绵,柳雪恨放纵内心最深层的底面,那关闭了三年的泪腺,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泛滥起来。

    赵君皓,她在心里念出那男人的名字,再见面时,哭的人将是——你,不要怪我,注定你要为你的妻付出代价。

    微雨轻敲玻璃窗,赵君皓的心情却如骤雨狂雷,一刻不得安静。

    昨夜,母亲在浴室摔了一跤,近七十岁的骨头怎堪这么一跌,偏偏她老人家宁死不去医院,因为她讨厌过重的药水味,讨厌死神总在那儿了望,讨厌死别的感觉,于是,争电召来了医生,一针止痛剂使她沉睡入梦,而他则提心吊胆地守了一整夜。

    黎明的灿烂才染上了绿纱,母亲的嘴皮便像是闹钟一样开始作响,说来道去,引经据典,归纳后只剩一句话——他再不结婚生子,她死不暝目。

    他很想做孝子,只是谁能让他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憧憬?

    记忆起那一段爱情,里面有甜蜜、快乐、兴奋、青春、哀愁、喟然各种的感觉。

    这一刻,他失魂了,看见了一只璀璨的眸子,若即若离地眨动着,这是谁美丽的黑眸?让他如此动容。为那份晶莹,也为那份沧桑;为那些情愫,也为那些哀戚;接着他的视线往下移,越过玉雕般的鼻梁,落在倔强紧闭的小嘴上,这样的红唇显然是被寂寞锁住了,他想像自己站在钥匙孔外偷窥那个女.人背的插了邱比特为他射的箭,突然先前的女骗子跳进他的眼眶,带着嗤之以鼻的不屑,嘲弄得他无所遁形。

    造物弄人呵!他怎么还在想她,或者,坦白一点说,他对她念念不忘。

    没能留下找寻她的蛛丝马迹,想来真有点可惜,如果她的设计只是为了钱,他当初就该大方地收买她,天晓得他突然管不住他的嘴,偏偏要拆穿她,打击她,最后,还赶走她事到如今,他去那儿找她?换一个如果,那就是他误会她了,忽然他整个人像被掏尽了,空虚到眼圈红的边缘。

    不论她是个什么样的谜,他的心已浮起结婚的蠢动“少爷少爷,你想什么想出神了?”

    赵君皓润了润喉地轻咳数声,说出来的声音却仍是干涩:“没没什么。”

    “担心那个女骑士?”刘伯嘴边飘过一抹隐笑。

    他斩钉截铁地:“她不会有事的。”

    刘伯从后视镜里,笑咧了嘴地:“那么你呢?”

    “你怎么了?”

    “你的心上哪儿去了?”

    “被撞的是她,又不是我。”

    “你是被电到了。”刘伯自以为幽默的干笑。

    “我已过了一见钟情年龄。”他闷闷的说,倒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可是少爷你追着她跑!”眼见一个大皮球渐渐在泄气中。

    刘伯做人做事既勤快又和气,唯一可挑怪的缺点,就是嘴巴琐碎,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累积二十多年的经验,而且应付自如,但这一次,只能装聋作哑。

    他耸了耸肩,淡然一笑,心底暗暗责怪自己:一时情急,居然忘了车子在旁边,还傻傻地和摩托车赛跑,跟个情窦初开的痴汉一样,回家后,刘伯一定大肆渲染,看来他耳根不净的苦难日又要开始计划了,快则一星期,慢则三个月,疲劳轰炸才能解除。

    也许他是有那么一点心动,那么她呢?她有没有被他触动了心扉?他看不出来。

    “任何事都瞒不过我老人家的一双眼,你们俩天雷勾动地火了。”

    “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他真正的是——解释清楚。

    “你盯着她不放,她没来由的就脸红,好一副郎有情、妹有意的画面。”刘伯是旁观者清。

    他还嘴硬说:“我是在审视她的健康状况。”心里有一股暖流窜

    “死鸭子,”刘伯递上一张纸条。“我有记下她的车号,少爷要不

    “刘伯,你”他想说得俐落,却显得迟疑:“我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内伤?”然后,硬着头皮接下纸条。

    “我完全了解。”

    有时候,爱情像无可逃避的大雨,尽管将会淋湿了身子,患上一场重感冒,但那种在雨中的感觉,尔后想起来,仍是满心欢喜,甚至很想再淋一次大雨。

    车进入地下停车场,刘伯想起什么似的大叫:

    “对了,今早大少奶奶要我转告你,晚上不要加班。”

    他苦了脸,为不知该如何拒绝兼职红娘的大嫂的好意而丧气。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大嫂鸡婆,她也是受了抱孙心切的母亲所托,要怪就怪自己。他是个情场斑手,谈恋爱就像吹肥皂泡泡,一口气能吹出十数个彩色气球,但都是绚烂而碎的幻象,未婚妻跟人走,可恶。

    “少爷不想相亲?”刘伯开出了车。

    他哀声叹气:“不想为结婚而放弃爱情。

    “那就勇敢地去追。”

    “我追谁?”

    “握在你手心里的女孩。”

    他低头凝视那捏皱了的纸条她真是在他掌握之中吗?

    夜晚,台北的街道残留着清晨的落雨,一眼看过去,大大小小的湖泊倒映路灯和霓虹的光华,像断了线的串珠掉在水底,令人折腰想拾起,却什么也没有,才知水中反影不过是一场空余恨,赵君皓不信,他偏要在水里摘星捞月,因为爱情本来就是海市蜃楼,虚幻地令人向往。一通电话,传真机就送来摩托车主人的详细资料,驱车前往叶泳打工的超市,在作工,他的情绪没来由的乱,愈接近目的地,混乱的程度愈磨心,就像喝柠檬汁的感觉,一嘴酸甜的滋味,喝的人倒底是喜欢那甜蜜?或是酸涩的味道?

    这样去找她会不会太唐突?到了店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拿什么理由见她,想追她的是目标,关心她的伤是手段,就这么办。

    在服务台,他问:“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叶泳的工读生?”

    “在那边贴标签的就是。”

    他走了过去,客气地:“请问你叫叶泳?”

    蹲在地上的男孩,迷惑地:“我认识你吗?”

    “不,但我认得你的摩托车。”

    叶泳打量地:“我懂了,你一定是早上那个,撞了人不赔钱的宾士车主。”

    “可不可以借用你几分钟,我们到外面谈?”

    叶泳站了起身,斜睨地:“你不是已经驾车逃跑,现在跑来干什么?不怕我报警吗?”

    “逃跑的人不是我。”赵君皓客客气气地:“到外面来一下,我解释给你听。”

    “没有什么好说的,妈的,你欠揍。”叶泳二话不说就挥拳。

    叶泳的块头看上去像上大猩猩,相形之下赵君皓就显得道骨仙风池,但身材并不是打架必胜的绝对因素,智慧是很重要的,一如太极的道理,叶泳有勇无谋,反被赵君皓施了个擒拿手,扣住手腕,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君皓说:“外面比较好施展拳脚,如果你还坚持以武力解决,我奉陪。”

    今天天气一直是阴沉沉的,到了门口,又飘起细雨来,两个男人只好避到骑楼下,抖落身上的水滴与暴雨。

    “找我干什么?”

    “我找今天早上骑你车的那个女孩子。”

    “找她?要她赔钱吗?”

    “我车子有保险,不用她一分钱。”赵君皓诚恳地:“我来是想了解她没有内伤、脑震荡之类的遗症?

    叶泳蹙起眉问:“我该相信你有良心?或是别有企图?”

    僵立了数秒,他的声音才释放出来。“我希望能再见她一面,表达我的歉意。

    “不用见面那么麻烦,我告诉你就可以了,她右手前臂骨折,上了石膏。”叶泳爆发地说:“至于你的道歉,省省吧!”

    “她住哪里?我要去探望她。”近乎是哀求的语气。

    叶泳咄咄逼人:“当时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检查?现在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们有点误会。”他腼腆地说。

    “误会?你以为每个人都贪你的臭钱吗?”叶泳不能抑止地咆哮。

    “让我见她,我会尽最大努力弥补她。”他的心,凄凄恻恻作痛。

    “只是去送花送水果吗?唉,她可被你害惨了。”

    “她怎么?”

    “说的好听是留职停薪,那对她而言,等于是被辞退,生活陷入困境。”

    “我要帮助她”

    “怎么帮,又是钱!你们有钱人就是这样,金钱不是不能。”

    “钱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不是吗?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帮助她,说出来听听。”

    “我为什么要帮你?锦囊妙计我是要留给自己用的。”

    赵君皓一懔,脸上有不解的迷惘。“我喜欢她?”

    叶泳牵动着嘴“你专程跑来找我,还不是对她有好感,想进一步交往。”

    “她年纪应该比你大。”

    “老伯,年龄不是爱情的问题。”

    他直截了当地:“给我她的地址。”

    叶泳讪讪地笑:“我不会笨得给自己添个情敌。”

    “她需要的金援,你给不起,只有我能。”

    “但是,除了我之外,她不会知道还有人能帮她,所以,她只有我这一个守护神。”

    两个男人吹胡子瞪眼地,气温急遭下降,仿佛到了冰点。

    突然,店里跑出一个不速之客,柳雪恨。“叶泳!讲完没?店里忙死了,快进来帮忙,我要下班了。”

    看到她手脚健全,赵君皓松了口气:“小于,你诓我。”

    “没戏。”叶泳挥了挥衣袖。

    细雨斜风,像含羞草的花絮,柔柔弱弱地栖息在不撑伞的路人的发梢上,一粒粒白茫茫的苞子,原来是爱情苹果,有如邱比特的神箭,让世间有情人滋生浪漫的情愫。

    即使不回头,柳雪恨也知道身后多了个影子,她可以假装他不存在,只能做到逃避,却甩不开他压心里头的感觉,沉甸甸的,为了排解苦恼,她愈走愈力愈重,沿路的积水往两旁散了开来,比车行溅起的水花更撩乱。

    那是一种守候的心情,在爱人的背后亦步亦趋,看着她、跟着她、心疼着她的每一步,都收尽眼帘里,拷贝到脑叶中储藏,赵君皓要的不单是跟随,却也不敢冒失打断她戏水的乐趣,他只是,默默地,期盼她能回头,哪怕只有一句话,他将视这句话为月球上的第一步,那么地重要,以及令人欣喜。

    受不了,柳雪恨选择了不逃避,猛然地伫足回首,才发现他和她仅一臂之遥,而他或许是没有反应她的改变主意,或许是故意装迷糊,总之是在贴倒她的百分之一秒前,用手紧紧捉牢她倾斜的身子。

    见他沉浸在此刻的亲密关系中,她恶狠狠地:“快放手,不然我翻脸了。”

    他委屈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退到安全距离,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顽皮地:“怕你在途中昏倒,我好英雄救美。”

    “谢谢你咒我,不过,你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可会尖叫有**。”

    “还生我的气?”

    “我根本不认识你,陌生人。”

    他毛遂自荐:“我叫赵君皓,你呢?”

    “我的公车站牌到了,谢谢赵先生护送。”她冷淡地。

    “我车就停在那边,我送你回家。”

    “我不上贼船。”

    他厚颜地:“好吧,我陪你搭公车,反正它也是进口车。”

    “她低吼:”你是苍蝇吗?“

    “公车票现在一张多少钱?”他有蟑螂打不死的精神。

    “你有完没完?”她怒火中烧。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的朋友,大概有很多都是住在龙发堂里。”

    “何以见得?”

    “你有把人逼疯的本事。”

    他勒索地:“给我你的资料,我就闭口。”

    她咬牙切齿:“三围也要吗?”

    他把眼眯成细缝。“关于这点,我用目测就可以了,是三四、廿五、三四吧?”

    柳雪恨眼底掠过一抹羞怯,像找什么似的,低下头遍寻不着。

    “为什么不说话?我猜对了你的秘密?”

    “你难道没察觉到自己很令人讨厌?”

    “我妈说我从小人见人爱。”

    “你妈瞎了眼。”就是那个女人,逼她走上今天恨字这条绝路。

    他尽量克制地:“骂我可以,别对长辈不礼貌。”

    “你妈是你的弱点吗?”

    “世上只有妈妈好,我想你也会维护你的妈妈,不容许别人拿她开玩笑。”

    “我妈早走了。”她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失落得厉害。

    “对不起,勾起你伤心的回忆。”

    “我没有回忆。”

    “你童年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她只是冷冷地笑着,样子比哭还要教人难过。

    他转移地:“公车来了。”

    “计程车!”她迅速跳上一辆空车。

    赵君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消失在地平线,不是他追不到,是不能追,因为她现在需要一份安静,但他没有料到,她是和车子一起从他身旁消失,短时间内,他只能在梦里相思、相会、相爱着她还是模糊的容颜。

    除非,她自动出现,在下一个意外中,红豆才能深种

    但愿开出来的是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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