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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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救美

    快乐城在什么地方?逍遥王是谁?

    快乐城的逍遥王,似乎只是流传在江湖中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谁也不知道快乐城在什么地方,逍遥王是男是女,也没有谁见过这个神秘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传说逍遥王武功之高强、神通之广大,是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门主都无可攀比的,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有逍遥王的人——逍遥王就像一尊听得见而不可触摸到的太岁神,谁要是得罪了他,即刻便会厄运当头,血溅五步,伏尸黄土

    其实,在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快乐城和逍遥王这个人,这在江湖上一直是一个谜,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谜!

    可是,罗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竟会得罪了快乐城的逍遥王,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了一场无休无止的追杀中。

    事情的起因,居然完全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

    清晨。薄雾刚刚散去,旭日也只刚刚从东面的山顶上探出她那张像喝醉了酒、红得如充满了血的半张脸来。

    这当口,和平而宁静的皖南山区桃花镇前的得意茶楼,早已宾客满座,人声鼎沸了。罗天一身蓝衫,腰佩三尺长剑,一付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信步踏上楼梯,在一个角落里拣一临窗净座坐下。他向老板要了一壶自己平时最喜欢喝的敬亭绿雪,外加一碟五香蚕豆,以茶当酒,一边独自斟饮着,一边悠闲地用手指叩着桌面放声高歌。

    此际,正值北宋末年的多事之秋,金兵不断南侵,加上中原各地义军四起,内忧外患,使得一些平民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尽管桃花镇位于四面环山的穷乡僻壤,交通避塞,民风纯厚,但外界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不断地飞进这个世外桃源,因而,国事也成了这一方百姓茶余饭后的寻常话题。言谈之间,那些人的脸上总是呈现出一种前景未卜的迷茫,好像大祸随时都会降临到他们头上来似的。

    而罗天呢,在任何时候都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他天生的一张娃娃脸上,永远露着一付天真的、灿烂如三月里阳光般的微笑。二十三岁的罗天,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窗前的朝阳里,晨风轻柔得像一只少女的手,拂拭着他的面颊。众目睽睽之下,瞧他那副旁若无人的悠闲模样,一会叩桌而歌,一会儿将一颗五香蚕豆向空中一抛,张嘴去接,好像他和别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似的。

    谁共我,醉明月,同载五湖舟,共饮英雄血,一叶孤帆苍波里,而今仗剑从头越。说英雄,伤离别,逍遥江湖路,一笑红尘绝,只为不负少年梦,海角天涯影踪灭,

    一壶敬亭绿雪喝尽,桌上那一碟五香蚕豆也一粒不剩了。就在这时候,罗天听见从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见风一般地卷上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头戴书生巾,足蹬粉底靴,眉似远黛,眼如秋水,美得就像刚从画儿上跳下来的仙子;他的出现,使整个茶楼为之一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定了格。在场的人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生来就应该是个女孩儿,怎么是个男子呢?

    那小伙子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神情显得很惊慌、恐惧,呼吸也很急促。他上了楼,一眼发现临窗而坐的罗天,径直向他飞奔而来:“罗天,救救我——”

    听到那小伙子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罗天顿时一怔!他并不认得他,自量不过是一个出道江湖不久的无名小辈,这小伙子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但他迎上前去,问道:“小伙子,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有人在追杀我,”那小伙子说着这话的时候,依然显得慌张“你一定要保护我!”

    罗天好奇地问道:“你我素未谋面,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那小伙子说着,除去头巾,竟抖出一缕瀑布也似的秀发来。

    “原来是你!”罗天大吃一惊。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了。当时刚出道江湖不久的罗天,正在河南洛阳一个小镇的小吃摊着吃早点,忽然见一伙满脸暴戾凶狠的歹徒,正追逐一个小姑娘,并将那姑娘追到手后,按倒在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欲行非礼。罗天大怒,弹剑在手,身子一拧,恰似殒星划空,一泻而近,抖剑就将一个压在那个姑娘身上的歹徒挑翻在地——那是罗天出道江湖的第一剑。其余的歹徒早被罗天的身手吓坏了,就你落荒的兔子,拔腿就溜。得救后的姑娘感激万分,向罗天询问了姓名,即拜谢而去

    此刻,罗天想不到在这儿又会与这个姑娘重逢,问:“你怎么到了这里?你又怎么知道我能保护你呢?”

    “我一直在暗中跟踪着你,从河南一直跟到皖南,”那姑娘冲他狡黠地眨了眨一对明亮、灵动聪慧的大眼睛,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会保护我——在楼下我就听到你唱的歌,凭我的直觉,你一定闯荡江湖的一个侠士,一个地地道道的性情中人,像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眼睁睁地看一个弱女子遭受歹徒欺凌而袖手旁观呢?”

    罗天大呵呵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呀——还有什么语言比“凭直觉”更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呢?

    可罗天的笑声甫绝,只听得窗外街道上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夹杂着一些男男女女惊恐的尖叫声。

    罗天探头朝窗外一看,远远见街道上有三骑快马径往这边奔来,马上人凶神恶煞地冲街上行人喊道:“闪开,都他妈的给老子快闪开!”行人有闪避不及的,被马蹄踩倒在地,惨叫着血流一地,眼见得活不成了。马上三人不顾不问,兀自向得意茶楼门前风驰电掣一般冲来。一时间,罗天不由得双眉挑动,怒火填胸,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到了茶楼门口,那三人跳下马来,抽刀拨剑闯了进来。罗天刚从窗口缩回头来,唿啦啦一下子,那三人连飞带跃地已经蹿到了楼上。

    那三人一色白巾加额,全身缟素,每人腰上系着一根草绳,就跟上门吊丧似的。特别是那三人的长相犹为可怕,一个没有左耳,一个没有鼻子,一个右脸跟刀挖似的缺了巴掌大的一块肉。个个腰间挂了一颗骷髅头,面生横肉,翻着白眼珠子,满脸杀气腾腾

    茶楼上的客人们,全被这突然犹如从天而降的三个恶煞般的人吓呆住了,一个个跟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胆小的已经溜到了桌子底下,跟风中芦苇似的,索索发抖。

    罗天虽出道不久,但也认出这三人是歙州青凉山有名的“丧门帮”中的“索命无常”莫氏三兄弟。他早听人说过,凡是加入“丧门帮”的人,都要从自己的脸上割下一块肉来生吞下去,以示对帮会的忠心。因而“丧门帮”中的人,没一个有相貌齐全的,个个丑陋如恶鬼,并且以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和不怕死而闻名江湖。罗天弄不明白,那姑娘是如何与惹不起的“丧门帮”结下梁子的。

    “索命无常”莫氏三兄弟中的那个没鼻子的黑大汉,鼓着一双田螺眼向四周一扫,一眼发现藏在罗天身后的那个姑娘,嗡声嗡气地大吼道:“小妮子,原来你藏这儿,老子今天看你还往哪儿逃?”全没有把罗天放在眼里,抡起手中的鬼头刀直扑过来。

    “住手!”罗天一声暴喝,嗖地一声,一道绿光闪过,长剑出鞘,生生架住了黑大汉飞劈而来的大刀。

    刀剑相碰,只听“铮”地一声,恰似虎啸龙吟,黑大汉的那把鬼头大刀竟一断为二。

    “一捧雪!”莫氏三兄弟齐齐大叫起来。

    一捧雪,是罗天手中这柄长剑的名字。此剑与众不同的是,剑身为绿色,且绿得透明,迎着阳光一照,竟能看出里面隐隐约约有着像树叶一般的脉纹。更妙的是,此剑杀人不见血,甚至于连伤口也看不见,就已将敌手性命取了。一捧雪是一柄江湖中的名剑,相传此剑本为唐朝名将郭子仪所佩,后不知道所终。又传说此剑后为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所觅,真真假假,谁也不清楚。想不到多少年后,这柄名剑又重出江湖,并为罗天所得,莫氏三兄弟那一付惊诧的表情,自然是不足为奇的了。

    怔了一怔,那莫氏三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冲着罗天喊喝起来:“小子,你是谁?一捧雪怎么落在了你的手里?”

    罗天冷冷一笑道:“一捧雪是如何落到我的手里,这是一个秘密,你们大可不别追问。至于我呀,哈哈哈——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出道江湖的无名小辈,名叫罗天!”

    “罗天,没听说过你这个名字。”那个黑大汉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断刀,目光森然,恶狠狠吼道“你小子能得到一捧雪剑那是你的福气,但你拥有此剑,并不一定就能证明你有多大的能耐。你小子如果识相,就莫管闲事,把那姑娘交给我们,我们莫氏三兄弟也不难为你!”

    罗天嘴角微撇,哂笑道:“谁不知‘丧门帮’中的莫氏三兄弟是出名的恶煞,我把这姑娘交到你们兄弟手里,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档子闲事我是管定了!”

    莫氏三兄弟齐齐地喝道:“好小子,那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三人霍地腾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起落间,刀剑齐动,疾鹰怒滚般杀向罗天。

    好一个罗天,就势转身倒旋,旋风般嗖地闪身一旁。未待那三人回过神来,罗天凌空一翻,一招“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左脚飞起“砰”地一声踢在那个没鼻子黑大汉的头颅上。

    这一脚“铁扫帚”其力道端的不轻。昔日练功时,内力注直下,所谓“入地半尺,横扫八荒”罗天这一脚足可将一面磨盘击为齑粉。对付这些人人恨不得痛而诛之的大恶人,他自不会留情,更何况所踢的是对方致命之处?那黑大汉的一颗头颅,不比青石磨盘硬,一霎间更是来不及提聚运力,只觉顶上一声雷鸣,当场顶骨震碎“腾腾腾”后退几步,面条儿也似的瘫塌在了地上,喷出一口鲜血,一声也没有吭,顿时一命呜呼也。

    “老大——”那两人一见死在地上的黑大汉,大惊失色,再也不敢小看对手了,狂呼着,两眼充血,一如飞鹰搏兔般,霍地从左右扑了上来。人未近前,但那二人的身子,所形成的庞大杀气、阴影,有如怪风一阵,扑面而至。

    罗天不慌不忙“嘿”了一声,点足后退,好像鱼龙曼衍,妙在全无声息,极其轻巧地游身而出。回首间,身腰一拧,轻舒猿臂,长剑一指,正好刺进扑到面前的那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家伙的胸口。

    电光石火间,罗天一连杀了对方两个人,剩下的一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抽身直泻一旁,冲着罗天一抱拳恶狠狠地道:“罗天,你狠,我莫三会记住你的,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提身子,飞跃着下楼而去。

    “好身手,好身手!”那姑娘从一边角落里冒出身来,冲着罗天一边拍着巴掌,一边雀跃着大笑道“从今以后我只要跟着你,足可高枕无忧了!”

    “别说傻话了!”罗天对那姑娘说“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许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为什么总是有人与你过不去?‘丧门帮’中的那莫氏三兄弟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已经没有家了。”那姑娘听罗天一问,两行清泪夺眶而出,那付楚楚可怜的模样,真个我见犹怜“我叫上官飞红,天目山人,一家人全叫快乐城的逍遥王给杀了!”

    “什么,”罗天这一惊非同小可,问“这世上还真有快乐城和逍遥王存在?你知道快乐城在什么地方?逍遥王是谁?”

    上官飞红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快乐城在什么地方,只听说逍遥王是一个女人,一个在世上长得绝顶漂亮的女人。”

    “哦,”罗天点了点头,不解地问:“那么,逍遥王为什么要杀你的一家人呢?”

    “那是因为我无意间错手杀了逍遥王的女儿。”

    罗天并没有觉得吃惊,反而笑了。

    “你笑什么?”上官飞红红着脸生气地道“你不相信我杀了逍遥王的女儿?”

    罗天笑道:“你既然不认识逍遥王,又如何认识她的女儿呢?”

    上官飞红说,她和逍遥王女儿的认识,那只是偶然的巧遇。一年多前,上官飞红去西湖去玩,路上结识了一个女伴,那个女伴自称名叫绮罗香——她还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怪名字,绮罗香说她是逍遥王的女儿。当时,上官飞红听了还不相信,以为她是在说谎。在西湖边,绮罗香听说她会武,缠着要和她比武,她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就动了手。岂料这一动手,她竟失手杀了她。可是,就在她回家的当天半夜里,来了一批杀手,杀了她的全家三十六口人。如果不是她逃得快,早作刀下之鬼了!这一年多来,上官飞红不论跑到哪儿,总是莫名其妙地遭到各种各样的人追杀,这当口,她方知那个名叫绮罗香的女子的确是逍遥王的女儿,那些追杀她的人,都是逍遥王的人。上官飞红也听到过有关快乐城和逍遥王的传说,她知道凭自己现有的武功,要想躲过逍遥王手下人的追杀,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想寻求一个保护她的人

    “这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遭到逍遥王的人追杀?”罗天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是。”看她那样子,当真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编造一个诡言耸听的故事。

    罗天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他那张娃娃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实在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二、伏击

    “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带你到一个能让你藏身的地方去。”

    “到底是哪儿?”

    “我父亲生前的一个最好的朋友金克木家。他住在清水湾的蔷薇园”

    “有多远?”

    “坐船沿水阳江顺流而下,在高淳碧水桥登陆,过金陵,穿淮阴,总约有一千多里路程吧!”

    子时前后。

    天色清明,星皎云净。一片月光,碎银也似的铺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同时也照在两岸生满杂树野花的荒山野岭,以及那些突兀而出的嶙峋怪石——尘世所有的一切,都在月光的荡漾里,显现着梦境里一般异常的宁静。大地沉湎,玉宇无声

    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秋。

    一叶扁舟,在萧萧夜风的吹袭里,顺势而下,轻快利落,进速极畅。撑船的艄公是一个年近半百的驼背老头,正倚舵而坐,一边半眯着眼睛吸着旱烟,一边点头晃脑哼着什么小曲儿。

    罗天手拄长剑坐在船头,此刻,上官飞红头枕着他的大腿早已经沉睡到了梦乡。月光下,她显得是那么的娇美和可爱,她的美,竟似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美,明艳不可方物,如诗如画如梦如酒——使人心醉。罗天心中不清楚,他和她的邂后,究竟是上天赐予他一种福份,还是上天对他的折磨。思量如此一个少女,理应在父母面前还正撒着娇,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无忧无虑,充满着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孰料一场横祸从天而降,使这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女,不得不东躲西藏,浪迹江湖想着,想着,罗天对上官飞红不由得顿生三分怜惜,七分疼爱,一种无可名状的眷恋之情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姑娘,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所谓的“一见钟情”!

    由生以来,罗天从没有和一个姑娘如此亲近过,他终于有些把握不住自己,不由得俯下头去,在上官飞红那明艳娇嫩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咯咯咯”上官飞红蓦地睁开两眼,冲着他大笑起来“罗天,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你没有睡着?”罗天一下子慌得恨不得跳到水中躲藏起来“你原来是装睡呀!”

    上官飞红笑道:“我如果不装着睡熟了,又如何试探出你喜欢不喜欢我呢?”

    “你”罗天红着脸,窘迫得一时无言以对。

    上官飞红兀自大笑不止:“看来我们相遇是天注定的,是老天有意把你安排到我的身边,让你充当我的保护神的——罗天,你是我的,你说是不是?”

    听了上官飞红如此露骨的话,罗天挠了挠头,又搓了搓双手,仍然没有说出话来,脸上露出一副与他那张娃娃脸极不相称的凄惨的苦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话。她哪能儿知道,他真名不叫罗天,这条命原本就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现在他正肩负着别人交给他的一项非完成不可的使命

    船,继续在江风的吹袭里,快速地行进着。

    可是,就在这时候,突然间,罗天发觉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什么时候,船已偏离了他要去高淳碧水桥的方向。

    船——竟来到了一片芦苇荡中。

    这是什么地方?

    他剑眉微耸,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四伏的杀机。

    “罗天,你发现了什么?”看着罗天拧着眉头,目光炯炯地在四处睃巡,上官飞红不觉有些警惕,坐直身子,不安地问。

    可是,还没等到罗天开口说话,突然船身乍沉又浮,一条人影陡地自船尾抢身而近,一声怪吼,一枝长篙恰似怒蛇一般奔上官飞红刺到。

    事发仓卒,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船上的那个驼背老艄公,竟然野性大发,向上官飞红施出杀手。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那枝长篙足有丈许来长,一经抖出,这皱眉一霎间,谁能躲过?

    “闪开!”偏偏罗天一身是眼,一掌将上官飞红推开一旁,人便如大鸟般腾空飞起,左脚横扫了出去“噗”地一声,那枝长篙被踢转了一个方向,锐利雪亮的篙锋笔直地扎在了对岸的一棵枫树上。

    老艄公一着失手,转身一头扎进江中,便没有了踪影。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有如怪鸟鸣空般的唿哨声响,从芦苇丛中一下子钻出数十只蚱蜢小船来,每只船上站有三人,各持兵器,掠着水皮飞箭一般成扇形包抄而来。

    此时,那个老艄公从对岸露出身形,只见他一把扯去脸上的面具,背也不驼了,罗天一眼认出他竟是“丧门帮”里的莫氏三兄弟中的莫三。

    这一发现,真叫罗天又气又急,想不到自己找的船只,艄公竟是莫三化装的,看来此人的易容术倒也可观!

    那莫三远远地冲着罗天喝道:“罗天,多管闲事是没有好结果的,今天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如何脱身?”

    一言未了,如水的月光下,那些蚱蜢小船已靠近罗天的船只,船上的人,犹如长空一缕缕轻烟霍地升起,接着流星下坠般,扑向罗天的船上。

    说时迟,那时快,罗天一把夹起上官飞红,双脚一点,一式“白鹤冲天”硬生生把身子拔高一丈四五,半空中一拧身形,一脚正好踏在扑过来的一个人的头顶上,但见人影翩跹,真个似晴空飞羽,瞬息之间,已经突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衣襟飞扬地飘飘落在对岸上,正巧挺立在莫三的身旁。

    莫三被罗天那一式已臻绝顶的轻功惊得目瞪口呆,如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地上。

    放下怀中的上官飞红,罗天所佩的长剑也同时出鞘,一缕绿光直扑莫三的前胸。那莫三八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像一截木头轰然倒地,至死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珠几乎突出眶外,他那张原本丑陋的脸变得更加丑陋无比了。

    那些落在罗天呆过的那只船上的人,此时返身催动船只,向岸上扑来。船未靠拢岸边,人已经紫燕也似的齐齐地飞跃到岸上。从他们一连串势如脱兔般动作上看来,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罗天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并非是“丧门帮”中的人,但一定是受命于快乐城的逍遥王,前来追杀上官飞红和自己的。

    看来快乐城的逍遥王果真厉害,她手下人众,端的无处不在。

    打头一个头戴竹笠的汉子,飞猿般凌空跃起,手持十三节亮银夺命鞭“唰”地抖个笔直,一溜银光,奔罗天的咽喉扎了过来。

    却在此极快的一瞬,罗天掠身一旁,一伸手竟将蹿到身边的另一个人抓住,送上前去。银光乍闪,顿时化作了漫天血雨——一时间来不及收手,那个头戴竹笠的汉子居然失手杀掉了同伙。

    那个头戴竹笠的汉子就在愕然一愣神的工夫,罗天飘然而上,一剑递上,将他刺倒。

    蓦然回首,罗天发现不远处的一面山坡上,有几个人影正围着上官飞红游斗不止。

    “罗天救我——”一招失手,上官飞红竟被一人踢倒在地,忙向罗天这边呼起救来,呼声之凄切,让人心碎。

    可罗天这边好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似的,又有十多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了。罗天一心只想着去解救上官飞红,谁料这一分神间,已有一人欺身而上,一线银光,抖剑刺上。饶是罗天便是有分身之术,怎奈这一剑来势实在太凶猛,哪儿闪避得及?一剑正刺中他的左肩。

    一时吃痛不住,罗天忍不住“哎唷”一声,但他随即一式“门掩梨花”挥剑洒出一片绿光,逼退当头三人,飞身而起,跃过众人头顶,施出轻功提纵术,兔起鹘落,直似一缕飘风,向上官飞红那儿飞扑过去。

    罗天这一手轻功提纵术,全凭一气连施,极是难能。岂知受伤之人,最忌的是施展此功,只因他救人心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之间,剑伤之处,鲜血如泉水喷溅而出。那一刻,恐怕他心中除了上官飞红之外,早把命不当作是自己的了。他那一付不顾生死的冲动,把那些围攻他的敌人惊得瞠目结舌。

    上官飞红被踢倒在地,几个人扑上前去正要将她置之于死地,不期然一条人影夹着一股强劲的气势,自天而降。“看剑!”声若奔雷似的一声大喝,罗天手中一捧雪剑势若游龙一般,在那几个人之间霍霍如闪电纵横,凌厉的剑气声激起阵阵霹雳之声,竟使得方圆三丈之内飞沙走石,野草尽碎,纷飞的落叶在月光下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罗天并不想赶尽杀绝,剑锋所至,亦只是点到为止。饶是如此,一捧雪所激起的剑气,还是将那几个人的眉毛、胡子、头发割得像个秃瓢儿。觑一个空儿,罗天抄起上官飞红,扛在肩上,又施起轻功提纵术,夺路奔去。

    一气之间,罗天也不知跑出多远,眼见得将那帮人甩脱了,不由得一口气松了下来,双脚一软,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趔趄,一头扑倒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知了

    三、突变

    “罗天,你不能死,你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之中,听得一个女孩儿的哭叫声,罗天努力地终于睁开了双眼。

    醒来时,他发觉躺在一个山洞中。上官飞红见他醒了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罗天,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果不其然!”大概她是太过于激动了,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一边擦抹着挂在眼角上的泪水,一边跟啄米似地在他脸上不停地亲吻着。

    从上官飞红的口中,罗天得知自己竟在这山洞中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三夜了。在这三天三夜里,上官飞红几乎是没有眨一下眼睛,翻山越岭地采摘草药,给罗天止血疗伤。半夜里,她跪在洞外,面对天上的一轮明月,暗暗向上苍祈祷,让罗天尽快地醒过来。

    “罗天,”想起那天夜晚江边的一场恶战,罗天奋不顾身地解救自己,上官飞红犹自激动不已“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我要你亲口告许我,说嘛!”

    看着上官飞红那一付娇嗔憨痴模样,罗天真个是心潮激荡澎湃,丝丝甜蜜,荡漾在眼底眉梢,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对她说起。他真的想向她表白,他爱她——可是,他摸了摸腰间所佩的那把一捧雪剑,蓦然间想起自己目前特殊的身份,他又无法向她表白自己对她的倾慕,在他没有完成那项使命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权利去爱一个人!

    ——由于这项任务的事关重大,他也根本不能向她显露自己特殊的身份。

    上官飞红见罗天半晌不回答自己的问话,蛾眉轻蹙,柳腰微摆,生气了:“罗天,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罗天只有苦笑“飞红姑娘,我不说话——是因为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啊”

    “是吗?”上官飞红转嗔为喜,乐了,展颜一笑,恰如鲜花怒放一般。她那剪水双瞳,滴溜溜地在罗天身上转了几遭,蓦地燕子似的又扑上前搂住他,在他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就像喝了窖藏的千年美酒,罗天领受了那一吻后,心中一荡,醺然欲醉了!

    清水湾的蔷薇园。

    蔷薇园其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一面临山,一面傍着弯若镰刀样的一脉溪流。顾名思义,蔷薇园出蔷薇,村庄的前前后后栽满了四季蔷薇。萧萧西风中,虽秋事已近,但那蔷薇花却开得正火,蔷薇园到处是一片诧紫艳红。

    蔷薇园名气不是很大,但提蔷薇园的庄主金克木,在江湖上就没有多少人不知道了。二十多年前,金克木凭着一口百斤宝刀,过人的武功,纵横江湖,行侠仗义,大江南北,所向披靡。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人不敬畏他,并称他为“天下第一刀”

    如今,金克木却早已经退隐江湖。

    秋意如酒,醉人而凛冽。

    这天傍晚,苍烟落照中,金克木正负手而立在自家的后花园中,欣赏着自己亲手种植的蔷薇,只见仆人阿三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面色苍白地禀报:“老老爷,有有一个青年人要见您!”

    “发生了什么事?”金克木见阿三害怕的样子,快步随着他来到客厅。

    进了客厅,金克木大吃一惊,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乎是一对血糊的年轻男女,那男的浑身带伤,女的右胳膊上好像挨了一剑,正血流不止

    这对年轻人,正是罗天和上官飞红。

    原来他们在来的路上,又多次遭到逍遥王手下人的追杀,如果不是罗天身怀绝世武功,一次次化险为夷,他和上官飞红早已经命丧途中了。

    罗天一见金克木,跪下道:“伯父在上,侄儿独孤风拜见伯父!”

    “独孤风?”金克木就像白日见了活鬼似的,惊奇地道“你是‘一一三’独孤天南的儿子独孤风?”

    独孤天南和金克木是纵横江湖时的好朋友,他一手“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的剑法冠绝武林,特别了得,二人时常在一起砌磋技艺,金克木最多与他打个平手。因此,武林中人送了独孤天南一个“一一三”的绰号。独孤天南和金克木是同时隐退江湖的。金克木知道独孤天南有个名叫独孤风的儿子,一年多年前,独孤天南病死于老家山东,独孤风因杀了当地一名大贪官,被捕入狱,后被解押京城处决了。此时此刻,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独孤风呢?

    罗天好像看出了金克木心中的疑惑,说当年被斩的人其实不是他独孤风,他被人救了,那个死了的人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他得救后,这才易容化名叫了罗天。

    金克木显然还有点儿不相信他的话:“你告许我,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在天牢中居然能用掉包计救下了你?”

    “这”罗天明白,自己的身份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暴露,至于到底是谁救了他,连他至今都是一本糊涂账,眼珠一转间,他随口编道“伯父,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那人黑布蒙脸,只自称是家父生前的生死之交。”

    独孤天南生前喜好结交朋友,金克木是很清楚的,他似乎已经相信罗天所说的话了,便望着上官飞红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谁?怎么称呼?”

    “她叫上官飞红,是我的一个朋友。”罗天抢着回答了出来。接着,他又将自己如何与上官飞红相识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临了道:“伯父,我想让上官姑娘在你这儿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便将她接走,如何?”

    金克木笑道:“世侄,瞧你说的,这又有何不可?老朽虽然已经淡出江湖,论年纪,已是帽边鬓减,镜里颜雕,但宝刀未老,雄风犹存,平常也能应付得了几个人。你放心,上官姑娘在我这儿,绝对安全,老夫便是拼得一条性命,也会将她保护好的!不过,你一身是伤,你把上官姑娘丢在这儿,你却要到哪儿去?”

    罗天自然不好说出自己的使命,又信口编道:“我还有一些个人的恩怨还未了断。待我将一些事处理好了,便回来接上官姑娘。”说着,支撑着就要告辞而去。

    “哈哈哈”那金克木听了,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独孤风——罗天,依我看,你今天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着上官姑娘,不别走了罢!”

    话音刚落,阿三闪电一般从一旁蹿了出来,在墙壁上把一个什么机关轻轻一按“啪”地一声,从房顶上掉下一个铁笼子,一下子将罗天和上官飞红全罩在了里面。

    “伯父,”罗天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金克木横眉冷目看着罗天,冷笑道“会有人给你说清楚的。”他一连拍了三掌,有一伙人从影壁后押出一个人来。

    罗天一看那人,顿时呆了——只见被押的那人居然又是一个金克木。

    天,这怎么一下子冒出两个金克木来了?

    那个被押上来的金克木隔着铁笼子对罗天悲愤地叫道:“你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独孤风,你上当了,我才是你真正的伯父金克木,”又一指旁边的那个金克木“这是个冒牌货!”

    罗天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因为我就是快乐城的逍遥王!”那个假金克木突然变成了声,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时,罗天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美妇人。上官飞红说得没有错,逍遥王的确是一个长相非常美的女人。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长得就像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大姑娘。看来逍遥王不仅仅手段了得,且美容有方啊!

    “哈哈哈”逍遥王见罗天一付发痴的模样,得意地狂笑“罗天,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我逍遥王会出现在这儿吧?你以为你是谁,凭你就能保护得了上官飞红小妮子?哼,这天底下还没有我逍遥王办不成的事,凡是跟我逍遥王过不去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罗天,”上官飞红吓得花容失色,紧紧依偎在罗天的身后,说“我们怎么办?”

    罗天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飞红,你别怕,有我在这儿,谁也动不了你的!”

    说着“嗖”地一下子,长剑出鞘,一线绿光恰似一道撕天裂地的闪电,划空而过,只听得一阵轰鸣之声,如乱石崩云,惊涛裂岸,罩在罗天和上官飞红身上的铁笼子眨眼间散了架子,四下里纷飞开来。

    逍遥王想不到罗天手中的那把剑,居然能把铁笼子给劈开了。

    一惊之下,逍遥王一拧身子,倏忽暴退一丈开外。身法之快,有若鬼魅。

    “看剑!”一声尖叱,她扯出了腰间的七星长剑。

    声出、人起——

    噗地一声,衣袂飞处,一条疾劲婀娜人影拔地而起。声落、剑出,飞琼起舞一般,长剑“嘶”地兜心就刺,带着她的全身上下,有似疾风狂涛,一古脑儿自天而降扑向罗天。

    好厉害的身手!

    “小心!”上官飞红发出一声惊呼。

    而罗天呢,着实也够沉着,身势轻转,滴溜溜疾若旋风,一晃之间,逍遥王的七星剑竟擦身而过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样躲过她那一剑的。

    “呵呵——罗天,你这一式‘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果然不错哦!”逍遥王口中称赞,出手如电,第二剑犹如毒蛇出洞,又已刺到。

    逍遥王的剑快,岂料罗天的身法更快,在她第二剑刺到时,他已飘身转到了她的身后。

    就在逍遥王刚转过身来时,罗天一声轻啸,腰一塌,凌空一翻,一抖手腕,一招“回梭织朵垂莲子,东风轻催雏燕飞”一捧雪长剑掠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出其不意地向前刺了过去。

    “不要——”上官飞红上前要阻拦,可已经来不及了。

    罗天的剑正好刺中逍遥王的胸口。

    这一剑端的又快、又准、又狠!

    就在逍遥王倒在地上的时候“娘——”上官飞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直扑了过去。

    听到上官飞红叫逍遥王为娘,罗天如雷贯顶一般,人钉在地上,傻了

    四、真相

    逍遥王被葬在蔷薇园的后山。

    在逍遥王的坟墓前,上官飞红跪了三天三夜,罗天也就陪在她的身旁坐了三天三夜。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短短的三天,上官飞红变憔悴了许多。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两人相距不过尺许,中间却似关山重重,彼此的距离仿佛瞬间拉远了。罗天几乎有些不认识上官飞红了!打与她相识到现在,他朦朦胧胧地似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一个可怕的令人不敢想象的圈套。

    “罗天,”上官飞红擦了擦眼角,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开口问我?为什么?”瞧她那一付咄咄逼人的口气,罗天倒好像欺骗了她似的。

    罗天却仰脸望着西风中纷乱的落叶,神色漠然地道:“我不用问其中的真相。我想你会主动给我一个说法的,是不是?”

    “不是!”上官飞红樱唇一扁,赌起气来,她那生气的模样,在罗天看来,却是别一样的娇美“你不问,我不会告许你的!”

    “好,那我就问你,”到现在,罗天仍不忍伤她的心“你告许我:你到底是谁?逍遥王怎么成了你的母亲?那些追杀你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罗天——独孤风,现在我可以叫你独孤风了,是不是?”上官飞红突然“扑通”跪在了罗天的面前,红着脸,流着泪,苦苦地道“如果我把真相告许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能娶我做你的妻子?你能吗?”语声中竟然带着十分凄惨的味道,叫人闻而鼻酸。

    “这”罗天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来,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说,你能不能?”其声之切切,便是铁石人闻之,也不忍拂其意。

    罗天不敢与她的眼睛对视,低下头咬了咬牙,回答:“能!”

    “你能对天起誓吗?”

    “当然能。如果我说话不算数,定遭天打雷劈!”

    “谢谢!”上官飞红说“其实,我和你一样,罗天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上官飞红也不是我真正我名字。我才是逍遥王的女儿绮罗香。自然,什么上官飞红误杀了绮罗香,全家遭到逍遥王手下人的杀害,那都是编造的。”

    罗天——现在姑且叫他独孤风吧——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复仇,也是为了‘绮罗香计划’!”绮罗香说。

    独孤风糊涂了:“为了复仇?什么是‘绮罗香计划’?”

    绮罗香告许独孤风,她和她的母亲逍遥王其实都不是汉人,是金国人。她母亲是大金国的一个郡主,名叫宝音格力,后嫁给了本国一个名叫萧达律的人做了妻子。有一年,萧达律到中原拜访一个朋友,竟被大宋官府当作是金国派来的奸细给抓捕残酷地杀害了。那时,宝音格力已经生下绮罗香了。丈夫之死,给宝音格力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她发誓要为丈夫报仇。于是,她与父王订下了一个约定,她要打入宋国,与父王里应外合,一举吞并大宋。父王很高兴,说此举如能成功,他将封她为逍遥王,并把大宋最美丽的城市杭州改名为快乐城,作为封地送给她。就这样,宝音格力带了年幼的女儿装扮成汉人,潜伏到了大宋国。宝音格力武功高强,又善于结交,通过几年的不择手段的努力,她居然在中原拉拢了一大批供自己驱使的武林中的人,其中包括江湖中的一些各大门派。值得一提的是,宝音格力做事相当隐密,她常以快乐城逍遥王的身份给手下人下达指令,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此,竟没有人知道快乐城在什么地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那些人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服服帖帖听凭一个异族女人的指挥,是因为宝音格力有过承诺,一旦金国夺得大宋,他们都可以被封上显赫的官职。眼看时机已经成熟,宝音格力决定挑选一个武功绝顶的人出来,作为金国内应的领兵大元帅,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已经长大了的女儿绮罗香,并把这一行动叫做“绮罗香计划”恰巧,这时绮罗香去河南有事,在洛阳的那个小镇遭到几个歹徒的袭击,与化名罗天的独孤风不期而遇。她一下子看中了独孤风的身手,并对他产生了好感,暗暗喜欢上了他。她用飞鸽传书,把她所看中的独孤风告许了母亲。宝音格力为了试探独孤风的武功高下,要女儿暗中跟定独孤风,并密令沿途手下高手“追杀”女儿,以此来测验他的身手

    真相大白,独孤风真个骇异无比,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问:“这么说,我们到清水湾蔷薇园来,是你事先通知你母亲赶到这儿来的?”

    “是,”绮罗香说“她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亲自与你切磋一下功夫!”

    独孤风说:“你母亲的武功的确不错,居然能将‘天下第一刀’金克木给制住了。”

    “但她却死在了你的剑下。”说至此,绮罗香内心大恸,眼里泪花乱转,忍不住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独孤风仰天长啸了一声。战争,如果没有金、宋两国的战争,怎么会有这么许多的事情发生呢?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后悔什么?”

    “你的承诺。你答应要娶我的!”

    “我独孤风从来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很好!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是不会怪你的,我只希望你能帮助我,实现我母亲生前的愿望!”

    “我要时间考虑。”

    “行,我给你时间。”

    按绮罗香的意思,她和独孤风先结婚,后起事。母亲不在这个人世了,她觉得身边唯一的亲人只有他了。

    他们的婚礼是在杭州西子湖畔北山脚下的一家酒楼举行的。

    原来,平时宝音格力母女俩一直就住在这儿。宝音格力的身份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有谁能想到,风闻江湖快乐城的逍遥王竟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一片锣鼓唢呐声中,喜婆扯着嗓子喊道。

    独孤风和绮罗香并列堂前,对着上面所供的宝音格力和萧达律的灵位,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

    然后是络绎不绝上前敬酒的客人

    然后是夫妻进入洞房。

    晚云都变露,新月初学扇。喜烛高照的洞房中,绮罗香对独孤风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没有什么可瞒你的了!”便将一份布置在中原各地大批人马的名单给了独孤风。

    烛光下,小鸟依人似的,她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一双饱含着无限柔情的剪水双瞳,在他的脸上滴溜溜地转着,娇笑着问:“哥哥,你考虑好了吗?”

    “你再给我半个月时间,”不知是怎么回事,独孤风两眼不敢看她,说“你只给我半个的时间,好不好?”

    “好!”

    半个月的时间是很短暂的。

    可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江湖上却发生了很多事情。

    ——快乐城逍遥王布置在中原各地的部众,竟被朝廷派出的大批官兵尽数镇压了。一触即发的金国要里应外合血洗整个大宋的美梦破灭了!

    消息传到绮罗香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酒楼上和独孤风在下棋。她听到这个消息,恰似被人从背后当头偷袭了一记霹雳掌,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回事?”她伸手掀掉棋盘,满屋子团团直转“天呀,难道我母亲苦心孤诣费了多年的心血就这么完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神色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和悲哀。

    但只在那一瞬间,她顿时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独孤风,是不是你出卖了我?”绮罗香铁青着脸,双目如利剑一般,唰地一下子朝独孤风刺了过来“你说,是不是你把我给你的那份名单送给了大宋朝廷?说,说呀!”

    “是。”独孤风几乎不敢与她的目光相对,低下头嗫嚅着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绮罗香一听,顿时失去了理智,怒吼着,手在腰间一掠“嗖”地一下子拔出母亲贵遗留下来的那把七星长剑,将剑向前一递,剑锋笔直地指独孤风的咽喉“你告许我,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语声更带凄绝。

    独孤风脸上闪过一缕不易被察觉的苦笑。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事情很简单,因为我本是大宋朝廷特派的钦差,专门调查快乐城逍遥王一事的。”

    “我明白了!”绮罗香说“当年你被斩之时,分明是大宋朝廷看中了你的武功,便用李代桃僵之计,放了你一马,独孤风摇身一变成了罗天。”

    独孤风说:“你说的没错。有关快乐城逍遥王的传说,我大宋皇帝早已风闻,他甚至得知逍遥王要与金国联手吞并大宋的事。你应该知道,作为一国之君,当然对这种事情不可等闲视之。于是,皇上便把清查逍遥王以及她的部众这一特殊的使命交给了我。”

    绮罗香道:“这么说,你身上所佩带的一捧雪剑便是你们那个姓赵的皇帝赠送的了?”

    “是的。”独孤风叹道“是我对不起你!在我没有完成皇上交给的使命之前,我这条命本不属于我的。我没有权利爱你,可又无法不爱上你!既然是我辜负了你,你杀了我吧!”说着,他便引颈受死。

    泪水从绮罗香的眼中滚了下来,她却又无法下手,七星长剑缓缓地垂了下来。“我真是瞎了双眼,自作多情,我怎么会看中你?”她不由得仰天长啸“这莫非是天意?”

    就在这时候,从酒楼下的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有人喊:“不要让金国的大奸细跑了!”

    此际,有两个浑身带伤的酒店伙计,跌跌撞撞跑上楼来,向绮罗香禀报:“大事不好了,有大批的宋兵将我们酒楼团团包围了”原来这酒楼中的伙计,都是宝音格力从金国带来的贴身侍从。

    “和他们拼了!”绮罗香一声大喝,掠身而起,就要跃下楼去。

    “慢!”独孤风叫着,身子一飘,有如疾风一阵,拦在了她的前面“绮罗香,宋兵人多势众,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逃吧,我带你一块儿逃,生生死死我都会跟定你”

    “住口!你以为我还相信你吗?”一言出口,愤怒至极中,绮罗香对着独孤风当胸拍去了一掌。

    她运足了十成内力,这一掌拍出,掌力之劲疾,竟如怒潮般朝着独孤风汹涌而至“呼呼”有声。

    绮罗香适才一掌,是“情人十八掌”中的第七掌,叫做“一拍两散”——所谓“两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四“散”、拍在人身,魂飞魄“散”力道雄厚澎湃,非常人所能抵挡。

    猝不及防,独孤风万万没有料到绮罗香有此一掌,更料不到绮罗香平日深藏不露,还有如此高境界的内功。他整个人被震飞出一丈开外,一头撞在墙壁上,又反弹于地上,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从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来。如果不是他的内力深厚,只怕这一掌就已送了他性命了。

    趁了这个机会,绮罗香一掠身子,破窗而出,口中喊道:“宋兵听了,大金国逍遥王之女绮罗香在此!”

    她,恰似一枚落叶,施施然,便如渊亭岳峙般立在了地上,气度沉雄,不让须眉,浑不以身受潮水一般漫涌上来的强敌围攻为意

    五、结局

    多少年过去了,有关绮罗香和独孤风的生死问题,仍是江湖上争论不休的最常见的话题。

    当年,绮罗香以一人力敌宋兵数千人,终因寡不敌众而被捕,被押解京城,半个月后,便被判凌迟处死。

    临刑的那一天,江湖中人闻风而动,都前来争看把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逍遥王之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刑场周围,观者如堵。

    时值深秋,萧杀的秋风,飘着细细的愁煞人的秋雨。

    绮罗香背插亡命牌,昂然挺立在刑场中央。萧杀的秋风掠过她那一缕瀑布也似的长发,轻舞飞扬。在一些人的眼中,她是一个魔女,魔女的长相一定丑陋而可怖,但绝想不到她长得是那么美,美得就像一个自天而降的仙子。

    午时三刻,三声追魂炮响,监斩官喊道:“时辰已到,行刑——”刽子手熟练地将她身上所有的衣衫都剥去了,挥起牛耳尖刀在她美丽的胴体上,一刀一刀地割了起来

    “天呀”有人尖叫着,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忍再看下去。

    随着这一声尖叫,除一人之外,所有的人都垂下了自己的头。

    ——这人正是独孤风。

    他就站在绮罗香的对面,两眼流泪,每当他看到刽子手在绮罗香身上割上一刀的时候,他就叫一声“绮罗香我的妻啊——”同样操起一柄牛耳尖刀在自己的身上割上一刀

    六十多刀下来,两人都已经体无完肤,整个成了血糊的人儿了。不同的是,独孤风每在自己身上割上一刀时,都要叫上一声绮罗香的名字。其声之凄惨,真个使天也悲、地也泣。而绮罗香却一言不发,满脸荡漾着灿烂如三月桃花般美丽的笑容,仿佛那刀不是割在她身上似的,一点痛苦都没有。

    一百二十多刀下来,独孤风便已先自倒在了地上。接着,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的绮罗香,也垂头闭上了双目

    说绮罗香和独孤风死了,这本是无可非议的。

    问题是,八、九年后,居然还有人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死。

    说他们没有死的人,不是别人,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刀”金克木。

    那一年,江湖大撒英雄帖,要在华山之巅举行一次武林盛会“天下第一刀”金克木虽然早已退出江湖隐逸山林,但还是被作为特邀佳宾,被邀参加了。

    这次武林盛会非比寻常,大江南北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几乎都应邀参加了。因为是难得有这么多人相聚一起,自然就离不开以酒助兴了。酒酣耳热之际,便有人趁兴提起当年独孤风和绮罗香的事来。旧事重提,没有人不为他们这对有情人不能结合在一起而感到遗憾的。说着,说着,却见有一人长身而起,大声道:“谁说他们没有结合在一起?我告许你们,独孤风和绮罗香现在还活着,他们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非常好!”众人见说话之人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金克木,不由得大哗。有人说他是不是早在多年前被那个逍遥王宝音格力吓得脑子有些问题了,当年绮罗香临刑时,好多人眼睁睁地都瞧着他们两人都死了,他们怎么还会活在世上?

    见众人都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金克木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老脸涨得跟呛了血一般,道:“信不信由你们。三年前的一天,独孤风和绮罗香还带着他们生下的两个孩子来看了我呢!”

    接着,金克木趁着酒兴,就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

    三年前的一个春上,一天中午,金克木独自一人在家中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独孤风。原来,那年独孤风因杀了当地一个大贪官被押解京城处决时,正是金克木花重金买通朝廷一个大官,救下他的。他和独孤风的父亲独孤天南是生死之交,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独孤风走上断头台,见死不救的。此后,他还向朝廷那个大官极力推荐了独孤风的武功,以期他能得到朝廷的重用。不期然当今皇上得知独孤风的身手后,竟派他查访起快乐城逍遥王的事儿来,事情竟弄成这样一个结局金克木想想自己救了独孤风,却又将他送上了另一条不归路,心中自是愧然,于是,三天两头,常常以酒来消愁解闷。

    金克木正喝得迷三倒四的当口,突然见一家丁进门禀报,说有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两个小孩前来拜访老爷。金克木懒懒地说了一声“有请”家丁便出去便把那对夫妻引进了屋来。他抬头一看,一霎间惊得一对眼珠快弹跳出来了。

    ——那对年轻的夫妻竟是独孤风和绮罗香!

    如见鬼魅一般,那一刻,金克木只觉得寒气侵体,浑身颤抖起来。“你你们不不是都已经死了么?”

    听了他的话,独孤风与绮罗香对视了一眼,各自大笑起来。笑声之清越,犹如晨风中响铃。

    绮罗香告许金克木,她在临刑前,她的外公——也就是大金国的国主就得到了消息,迅即派了人前来解救她。那个刑场上的刽子手就是金人所扮的,他用牛耳尖刀在她身上割肉,那只是流行于江湖中一种障眼法,只苦了独孤风不明真相,陪着她当真用刀一刀一刀地割自己身上的肉。不过,由此她也看出他对自己的真爱,事后见他尚有一脉气息,暗中叫人将他救活了。得救后的绮罗香原打算跟着外公所派来的人回到大金国的,但她不忍丢下独孤风离去,于是便又留了下来

    说着,她将那两个小孩唤到金克木的身边,面带羞涩,说这两个孩子是她和独孤风生的,一个叫大宋,一个叫金国。

    金克木奇怪这两个孩子怎么叫这样的名字。独孤风在一旁笑着介绍道:“我们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意思是希望宋、金两国能像兄弟一样,和睦相处,情同手足,再不要发生流血战争!”

    “后来呢?”有人听了金克木所说的故事,不相信地问。

    金克木手捻怅须慨然叹道:“后来他们夫妻俩带着孩子离开我家了。”

    “他们如今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们不说,老夫我自不便问。”

    “你说的这一切可都是真的?”

    “放屁!他妈的,我‘天下第一刀’何时在人面前说过假话?”

    金克木到底是老了。人老了,有时未免有些颠三倒四的。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金克木常常会闹出这样一些笑话:即把梦中的事当作是现实中发生的,而把现实中发生的事往往当作睡觉时所做的梦。

    他所说的有关独孤风和绮罗香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少人不信,也有一些人半信半疑。

    但更多的人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无疑,任何人都希望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毕竟,对于美好是人人所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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