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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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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点二十二分醒来,睁着双眼看摇晃的车顶,呵气成雾,冷。

    我蜷紧身子,大玻璃窗上一片迷茫,恍恍的,我伸出食指,默写兰歌这个女子中间的段落,未了,我写上king和我的名字,离得好远,一条大斜线划过去,仿佛此生无缘再见。车窗外有微弱的灯光,挣扎着从土坯房里探出头来,路边是长长的高草,跟着车轮的风,哗哗作响。贴着窗,朝后望去,车子轰隆隆的把一切甩在了后面,带着一群沉睡的人们,在夜暮下狂奔而去。我突然心生逃离的窃喜和快意,仿佛一去不复返,永永远远的就抛弃了这一切,我那么畅快淋漓。

    天酣畅的下起了雨,不比我惬意,车窗上先画下的字,因为温暖而结成水滴,一道道的流下来,斑驳那些字儿,支离破碎,好像一切仍那么完好,淹了那些曾经,腐烂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其实有些人和事是无法摆脱怀念的,事实上忘记是不需要付出努力的,我心里有一道长长的痂,总是在这样黑暗的时间里窥视我空洞的回忆,伺机寻回那些破裂的过往,继而热血滚滚,翻出红红的肉与森森的骨。阴暗绝裂。

    右边是张熟睡的脸,呼吸声一长一短,均匀抽息。梦里或者美好,她在笑。那么简单的女子,我和她说了好些话,莫名其妙的,一些不相干也说不清就里的言语。我几近抓狂的想要叙述那些东西,却怎么倾倒不出完整的篇章,我像在说一个蹩脚的故事,只有开头和无尽的然后,再然后,呼呼睡去,忘掉这些。

    天微亮,车到了阳朔,睁眼佯叹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是这一夜美好,无梦无恨,绵绵不觉的是期盼。空气里有厚厚的雾,淹了远处的山,吸一口气,新鲜得像是刚摘下树正挂着露珠的果儿,馥郁芬芳。秋风扫过,寒意渐起,丝丝缕缕的往脖子里钻,一些尘土低低的飞扬,我屏息张望这一处,有些清冷有些寥落。路边的人家,青灰的地板,低洼的水坑,摆摊的大婶早早的推了车吆喝,小小县城的一切都在紊序的进行着,只是我们这些他乡人悄悄的靠近了这里,以一触待发的姿势,预备深深陷进这甲天下的山水里。

    阳朔,多么美好的名字。我在夹杂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路上缓缓的行进,这么一些景致,有些亲切,有些像家乡。笼上坎边的金黄,雾蔼成片的秋季早晨。远处有人唱起了山歌,时近时远,时高时低,幽远绵长。我闭上眼,默默的听,有一种静谧和谐,仿佛置身世外。

    烟雨漓江,山朦胧,水朦胧。

    第一日游的漓江,我仿佛只会哇哇哇的惊叹,别无其它言语。早晨的漓江,烟雾缭绕,像是待嫁的女子,蒙胧里透着清秀的脸。山峦叠起,层层断开的岩面,如一道道墨迹,深浅不一,纵横交错。水面碧绿无澜,平面如镜。岸边,竹丛林立,绿荫成林。放眼过去,水面倒影重重,山水交叠,青的翠的素的雅的淡的浓的交相辉映,亦如一幅动态山水画,静静的在眼前展开了来,你还来不及惊叹便愕然止声,呆看这一眼秀丽。船所到之处,一圈圈水纹荡了开来,有一些阴柔的水草俏皮的探出头来,水下的石头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五彩的光,更多的是较为安静的黑、白、灰,在水下安静的躺着,从n米深的水下窥探着我们的脸,看一些惊奇,一些欢喜,纵使没有任何的言语,愉悦也从心里轰然而出,在脸上渲染开来。

    古朴的乡村,青灰的瓦砾。

    船到一处停下,周遭是翠绿的凤尾竹,细细腰肢,节节攀升,茂盛的叶,散出发青青的淡淡的香氛。浅滩的沙地上,有一些牛儿或低头呼呼的饮水,或甩着尾巴悠闲的踱着步子,对于外人的打扰,不惊不诧,处之泰然。沿着婉延的青石小路走进去,小小的村庄错落有致,陈旧里有古朴的雅致,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青灰的瓦砾层层叠叠的交错在房顶,狭长的巷子,高高的灰色土墙,推开“依依呀呀”唱着年岁歌儿的厚重木门,望进去,陈旧的小院子,古朴的雕花窗棂落满尘埃,老人古铜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仿佛时光交错,这一切不曾属于现世。天空从这里望出去,于是变得湛蓝清澈。那么安静详和,与世无争。

    四季桃和侗族村寨。

    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这世上或者没有,这一切显是临摹。痕迹过重了些,扫了些兴致。只是见了些鲜红的四季桃和特色的侗族村寨,心情又“咻”地窜得高高的。入寨的酒,香甜清洌。木制的阁楼上,美丽的侗族姑娘唱着山歌抛绣球,我呼的窜上去抢上一个,心里喜滋滋的乐开花,惹了些人诧笑。庭子深幽,绕了又绕,筑在水面上,一些颜色各异的鱼儿在水下欢畅的摇头摆尾,随着吱呀的木头摩擦声,游来游去。一些庭台楼阁都是古色古香的,高高的门楣,翘起的屋檐,一幅幅景致像无心随意的安置,却又似心思缜密的穿插。山水,阁楼,亭台,绿树,稻田相互呼应,遥遥招手,殷殷顾盼。一处安然悠逸闲散尽收眼下,想你欲走还留,心有丝丝扣挂。

    我在一排挂满高梁和玉米的阁楼下久久徘徊,望了又望,不肯离去。苦苦央了同事为我拍下这画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景致大俗,角度也不佳,我怎会看上这一处地。他不知,在我心里眼里,这挂满谷粮的楼台像极了童年时里仅有的记忆,我望着这片缀满金黄的屋檐,灵魂深处有种热切的眷恋,眼眶蓄满了热忱。

    乡间小路。

    只要有风就是好的。在单车的后位上我有这样的感觉,山峰、河流、田野从旁而过,竹筏幽然的逐着水浪,向前漂行。偶见一片柚子林,黄的绿的柚子沉甸甸的挂满枝头,低低的压着树枝。路边丛里零星的野花,红的紫的黄的,诧紫嫣红,欣喜的张着头四周环望,看这些尘土里张扬出来的青春面孔。单车急驰而过,碎石的路上一颠一颠的摇晃,随着嘻闹的笑声变得断续。下坡的路,不踩刹,风呼呼的从耳边过,这时,没有言语,只有笑,只有满心的惬意和欢喜。纵使汗流浃背,气喘连连,落一身疲累,只仰看连绵的山峦,俯看一江碧水,如此诗情画意就觉心身得已释放,宽松之极,闭眼嗅一嗅清风,恍恍靠过来的就是宁静致远的感觉了。我只想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觉孤单。

    西街,灯火迷离。

    白天的西街是萧条的,九点的时候,我开始闲晃,从街头到街尾,嘴里默念西街二字,有些韵味。

    街道很干净,人群涌动,不挤但显繁华。五光十色的霓虹挂上大字招牌,哪里看去,都是斑阑的一片,不同的行人,相同干净的眼神,一脸淡然恬静的表情,随意的招呼,浅浅的微笑。这一处繁华不比都市,仿佛是一群落寞旅人的聚集地,我们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开敞心扉的高谈阔论,嘻闹玩耍,分享旅途中的故事,彼此安静的观看流动的夜街,若有所思。灯火迷漓,四下的光幽幽的伴着风尘仆仆的行人,悠闲的穿行于各色的店铺前。

    走得倦了,找了间酒吧,靠着大路坐下来。这里的酒吧场地都偏小,但风格迥异,小花样大天地,古朴的,鬼魅的,西式的,时尚的,但凡你想得到的风格都能找出一、两间来。大多的酒吧桌子椅子都摆出屋檐,急急的就要挤到街中央,浩浩荡荡的,像是一种得意的昭告,一种气氛的凝聚。驻唱的男歌手们有着长长的栗子色长发,拔着吉它,唱些耳熟能详的歌儿,大家气势很高,和着音乐,大肆的跟唱了起来,没有羞涩的表情,甩着长发,把整张脸埋进去,挥舞双臂,这就是一种喧泄,一种释放,一种融合。钟情行走的人大抵喜爱弦律,彼此都那么坦然坦荡的接纳这种热忱,把见鬼的职业,套话,物质,欲望都扔到九霄云外去。在这里,你只需会心一笑,微微颌首,那么处处都是朋友,说些什么都免去了遮拦,豁达随意,真挚狂热。少了矫作,少了虚假,真诚的人们相亲相爱,把酒言欢。如此圆满。

    梦幻,银子岩。

    我分不清那些是倒影还是幻觉或是其它,浅浅的水下,恍若看到几十米的高度。我愕然的望这一切,心里满是惊叹。银子岩全长一千余米,是才开发不久的溶洞,景观保持得非常自然,没有经过太多的人工雕琢。银子岩里的石壁上有一些奇特的化学物质,遇到强烈灯光便会发出一些折射的银色的光,幽幽的清冷的在石壁上晃动。银子岩也因此得名。那些如倒瀑的岩石,悬在半空中,姿意的伸展着身体,奇特的孔雀开屏,娇媚的贵妃醉酒,在银色的映称下栩栩如生,混然天成,以神秘的姿态闪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呵,让我如此激昂。

    美味,啤酒鱼。

    所居住的酒店旁边,远远望过去,整条的街都打着啤酒鱼的招牌。一帮人去尝鲜,切记要快些手脚,我遗憾的是,一直无法为啤酒鱼留张靓影,往往是鱼上了,十双八双的筷子便杀气腾腾的冲上去,左攻右守,便我们连这一尾鲜活鱼儿的遗容都无法瞻仰,就急速的下了肚。狼狈吞咽,口齿余味,像是饥饿的人群,匆忙吃下了很多,但无法细细回味,仿佛一切只觉美好,无法言表,只好留给胃慢慢体会了。

    漂流,温柔的筏。

    很小的时候便会唱,小小竹筏江中游,是爸爸教的,至今仍然记得。当真正坐在竹筏上了,心境又大有不同了,就像置身画外的人永远不能明白在画中游走的激动和感怀。摆筏的船夫开了好些年的船了,撑得又快又稳,我们就直冲冲的赶在别人的前头,虽说是少了与别人打水战的玩兴,但是也别有一番情趣,在一池碧绿的水中缓缓行进,眼望一幕幕倒退的山水河堤,心里的愉悦和宁静无法叙述。伸出脚去,碰碰清澈的水,温和,像个涓秀的女子,如此温柔。闭上眼仿佛能细听到水静静流动的声响,阴阴柔柔。在筏上坐着,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你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粗喘,心脏跳动也怦然,于是不忍,便屏息着,怕惊扰这样的安静。这时,岸边的男人女人们扯着嗓子唱起了山歌,一句句悠扬绵软,一些鸭子也纷纷跳落水中,嘻戏起来,嘎嘎的欢叫着。远离了一切繁杂纷扰,避于世,隐于世。

    爱上行走,超负荷的运动,哪怕累得满身疲倦不堪。倦了趴在椅子上就呼呼睡去,酣畅淋漓,豪气快意。行走的过程中用言语来表示赞美是不必要的,心是静的,景便是美好的,即使没有任何的言语,那些悠远绵长的诗情画意也会从心里哄然腾起,冉冉升至空中,化一团详和的云雾,以深沉的姿势倾诉一种热烈的喜爱。我似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脚,拾回了自己的心,不再有漂泊的流离感,不再孤援无依,我恍恍的觉得我是属于行走的,天地广阔,处处天涯处处家。那才是我,才是真的我。

    回程的路上,我迷迷糊糊的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幕仍黑,没有光亮,只有高架桥上汽车孤单的轰鸣。头发在座位上蹭来蹭去,全部铰到一块,于是拿出梳子细细的梳,黑黑的密密的发线一根根的掉在白色裤子上,成片成片的黑,我突然有种深深的恐惧,对于生死,我突然无法释然。只因我还有曾经的梦,而现在我的双脚仍桎梏在浮靡物质的都市里。给流浪一个继续的理由,而我不属于这儿,我突然明白了生之所向。

    我张开双臂,作预备飞翔的姿势。有一腔热切澎湃的歌儿,唱给流浪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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