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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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加前生是只美丽的白兔,随着女主人嫁到景色似锦的花庄。花庄四面环水,风景秀丽物产丰饶。花家虽不是大户,却是殷实的农家。花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却一点不花。女主人与花公子琴瑟相和,鸟语相伴,夫妻恩爱。一年四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不久就建起了花庄米厂。花家米厂谷米充足,生意兴隆。花家的小鸡三个月成大鸡,花家的大鸡孵卵时二十四天主动从附近林子引出一群小鸡;花家的老鼠比猫大,夜间在一指粗的电线上快乐的舞蹈。阿加起初还以为是群猫子。花家养的猪象小牛,出栏时得四五人捉着;花家的狗三五成一群,串到空屋缝隙寻鸡蛋吃,长的凶牙利齿,镖肥体壮。花家里的人过着安康太平的日子。绿水仍旧四周环流,鸟儿仍旧四周歌舞,花家的米仓越修越大,至占半边村子。

    可是花家女主人一直没生孩子。女主人终于积郁成疾,临死前却产下一子。女主人临终前请求阿加照顾她一家子。为了报答女主人的知遇之恩,阿加答应变成女主人,承担起女主人在花家的一切事务。

    没有人发现花家的改变,包括花公子。那只随女主人嫁过来的小白兔却随之不见了。人们猜测美丽的小白兔托生成了花家的小公子。

    阿加与花公子一起生活了十年,渐而忘却自己曾是白兔这回事。阿加与花公子在花庄那几间特大的瓦房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风儿月儿知道他们的缠绵。阿加曾非常满足,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天长地久。花公子温软体贴,英俊能干,一度阿加以为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随着事业的腾达。花公子性情开始发生改变。对阿加也一天比一天不上心。因事情的忙碌,花公子脾气变得厉害。因件小事便与阿加以火相煎。阿加曾怀疑花公子是否知道了她的身世,似乎看到自己某天将被遗弃在花庄那几间大屋子里。

    阿加想象从前那种以我为中心的生活,想象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想象从花公子的怒火中解脱。她还想象一座高雅的城,想象那里住着斯文的城里人阿加常在内心把城市喻作公园,而把花庄喻为牧场。公园的一切井然有条,富有艺术感,人在里面说话举止无形中表现出文明优雅。而花庄人畜无所限制的奔跑呐喊。长此下去就不带修饰变得粗狂。那是最原始最野性的一种生存状态。它时常触动阿加作为禽无法更改的隐秘。尽管阿加这时已经是个非常正确的人了。作为人,阿加欣赏这种原始的单纯,却更需要言行举止赋予涵养。

    花庄在她印象中成了幅图景:弯弯堤道下长满青草树林;碧透阳光或阴蒙雨滴照耀或弥漫又长又窄的河道。她在河边等船,船上装着大米。船上花公子在向她挥手。她则撤回去叫车。黄昏的时候,太阳落下或小雨停歇。他们坐在船头或车上运着大米回去。或者她插上电锅炉煨了锅香喷的鱼汤,碰见了收电费的人围着她家查个不休,然后把它吞吃了个干净。这些跟现实如此切近,离想象却是那么遥远。

    花庄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流溢着富光山色。她亦很满足幸福。

    可是有天村子里飞来只硕大的野鹰。它知道阿加的底细。要把阿加带进森林去。阿加深知自己毛发洁白,就算在森林过上十辈子也不会变成灰色的兔?她是个人,她并不信野鹰的承诺。她只期望一座城,与花庄有些不同而已。

    这天终于来临。花公子用赚来的钱在城里置了栋房子。计划一天搬到城里去。花公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城市幻想,这样做也不过为着某种虚荣。阿加却有着强烈的城市情结。那一段时间,阿加脑子里充满了新奇,那段时间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活。丈夫却总在叹息,为什么自己拼命挣来的东西到头却不再珍惜?丈夫似乎有变卖家产彻底摆脱花庄的意思。阿加或许只想尝试一下,并不想真正从花庄撤去。那些思想的鼓惑多少与野鹰的到来有些关系。它凌空的自在与威武深深吸引阿加的眼球。那是力量的象征。如有可能她愿变成只小鹰,每天贴在野鹰的怀里,参赏高山天空的广芜。

    阿加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个村不再是花庄而是一座城。

    阿加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为了生活,丈夫也不再呆在城里的阁楼里。唯一陪伴阿加的是一台电脑。这个览括了阿加的整个生活。阿加的才情得到彻底的释放。不久就在某个论坛找到一席之地,且认识一个浪漫的诗人。诗人的气质修养,花庄无人可比,她看见过他的脸,十分单纯温厚,无际清澈的笑容,且非常非常的年轻。她需要这种气息非常之久,她真想一口把他生吞进去。阿加一年的城市生活都沉浸在对这个诗人狂热的迷恋中。诗人多情奢侈,不在乎多少个活生生的美人,还在乎一只由白兔变来的美女?诗人相信那是个奇异的想象,不相信那是阿加真正的生世。诗人使阿加坠入情网。每个见到阿加的人都认为阿加比从前年轻漂亮多了。那是爱情的力量。

    可是她清楚自己是只白兔,占着主人的不幸踏进人间?她不会辜负主人的重托。可她一样清楚自己爱上的那个诗人没有任何地方让她感到安全。一度她想象诗人是那只狡猾的鹰,化作诗人作弄她;一度她以为诗人具有她爱他似类的情感;诗人啊,如果他不是诗人多好。她知道诗人有一群围绕的花儿,有颗美丽千瓣的花心,如此种种,只要她曾是花心中的一瓣,就很满意。

    可是这个美梦并没再继续。事实上诗人是那样忧伤。忧伤的时候她不当他诗人,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比花公子还男的男人。这些牵动阿加的心,阿加深爱着诗人,今生今世的遭遇为着这个男人,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无论作为人还是兔子?

    可是这种美妙的情绪也没再继续。阿加日渐清醒,诗人日渐清晰。阿加心情日渐忧郁。阿加想望的那座城除了诗人,不再有任何光色。而诗人在电脑里,不在现实。诗人亦在现实里,触动她作为人最美好的想念。她情愿做只飞鸟飞越千山万水,泊到诗人居住的地方。

    诗人让她感到人间的温暖。诗人住居的地方长着香榔,长着青草。出于那些旷阔的想象,出于那些最温软切实爱情的梦想。她要跟诗人生个孩子。诗人不是洁尘的神,诗人亦不是一尘不染的童子,他其实也有颗世俗的心。诗人觉得阿加把这个念头公布于众是对他的侮辱。他便狠狠的侮辱她,骂她无耻。

    阿加不知道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一夜之间花白了头。

    她厌烦极了,厌烦了这种尘世生活,无论花庄城市还是爱情。她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只鸟,飞越城楼的高墙,飞出世俗的羁绊,飞越诗人对她造成的阴影。

    一个清朗的夜晚,阿加乘着厨房开放的煤气升腾到了天上。

    迟日,人们不再看到阿加的身影,但见阿加阁楼外面的树梢歇了只麻雀。花公子回来不见妻子,便将不停鸣叫树梢的麻雀带回花庄。用笼子养在家里。每天上山砍柴下地做谷子,过着平凡的农家日子。花庄的人都以为阿加骗走了他的钱财另歇了高枝。花公子上山带回果肖皮,下地带回些谷米。虽不象以前那样富裕,也是一年四季精心喂养她。小麻雀长成了大麻雀,浑身毛绒绒闪光。花庄的人都说她是花庄唯一一只可以飞上山顶的麻雀。渐而的阿加忘却了诗人给她的创伤,生起了新的希望。想望一座山,有一天飞上山顶去。

    秋天花庄成了鸟的天堂。阿加乘着众多鸟类混飞花庄田野时分混进了鸟群。再次飞离了花庄。由于长久关在笼里的缘故,她已经不知道树林的颜色,不知道如何飞翔。

    鸟们讥笑它:“阿加,阿加你是人啊还是兔啊,你做得了鸟么?”

    “我能够听见森林里泉水丁冬的声音,我要向山顶飞翔。”阿加坚定地说。

    “你也想飞上山顶?”众鸟儿嘲笑她。

    “我想飞上山顶。”阿加说着毅然飞离了鸟群向山顶去。

    飞到山腰的时候,阿加看到那只野鹰歇在高大肃穆的松树上。他的翅膀已经惨伤了。

    野鹰说:“你终于出来了,为什么要飞上山顶去?山顶都有些什么?我亦不能飞了。”

    “那里鸟鸣嘤嘤,天堂啊;那里还能领悟到诗人的情怀。”阿加幸福的回答。

    可是山顶高风悲旋,蓝天四垂,什么也没有。阿加觉得自己那样渺小那样冷,她的羽毛全拖光了。脑子突然浮现很久前花庄的影子:弯弯的堤道下长满青草树林,江边船头上坐着花公子;还有那些猫儿狗儿,松香的鸡蛋酥。可是阿加的花公子已娶了新的妻子。长长的江水,淹没了阿加回去的路。

    阿加露宿山顶冻死了。临死前她似闻到了股清香。那是意念中花庄电炉上饭熟哧哧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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