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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郝花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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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通往崔家庄的羊肠小道上,锁呐声、鼓乐声响成一片。崔家三少爷崔秉承胸戴大红花,头戴礼帽,身穿铜钱厚的软缎衣服,得意洋洋地随着锁呐声、鼓乐声哼哼着、扭动着。马上就要到家了,崔秉承掀开了婚轿的帘子,朝里看,只见轿子里的新娘两手交叉地放在腿上,头上盖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头盖,崔秉承看不清新娘的表情,只能看清新娘俏丽的脸部轮廓,那是一张瓜子脸。看到崔秉承看她,羞答答的低下了头,手不自然的在腿上来回搓揉着,崔秉承看清了,那是一双纤纤玉手,手指细长细长,皮肤细腻而光滑。崔秉承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抓住了新娘的手,新娘却惊慌失措挣脱了。

    崔秉承只好放下了轿帘。

    花轿里的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郝花花,今年刚刚18岁,她的娘家在一个叫西黄岩的小村庄里,她的父母都是雇农,几个哥哥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岁数,可是因为家里一贫如洗,所以没有一个能够成家立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郝花花的父母为此愁白了头发。无奈之下,夫妻俩打起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的主意,俗话说“家有梧桐树不怕招不来金凤凰”那么,家有金凤凰也就不愁找不到梧桐树。于是,郝家夫妻撒开人马四处给女儿找对象,他们专找人家死了老婆等着续弦的小财主,为的是多要几个彩礼钱。很快,大女儿郝美美找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财主嫁了,得到的财礼钱正好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大儿子兴高采烈得意洋洋,一夜之间青春焕发,惹的二儿子、三儿子咬牙切齿,有事没事专找老大斗气。很快大儿媳妇怀孕了,郝家夫妻把大儿媳当“宝贝”一样端着,凡有亲戚朋友送来好吃的东西,郝家夫妻自己舍不得吃,也不给二儿子、三儿子吃,全给了大儿媳,气的兄弟俩七窍生烟,于是,俩家伙经常给老大制造点麻烦,比如郝家夫妻让弟兄三人一起去担粪,老二老三就悄悄的给老大的筐里放个石头,要不就是趁老大不注意故意把臭气熏天的粪蛋子放入老大的口袋里。老大发现后责问老二老三,老二老三答曰:爹和娘向着你,我们哪里敢欺负你呢?将来我们还指望你的儿子养老送终呢!老大明知道是老二老三干的,但无凭无据不好发作。郝家夫妻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为了给老二老三找平衡,郝家夫妻为二女儿郝英英找了个二婚,嫁了郝英英后,也给老二娶了媳妇。老三郝花花自然逃不过了,她必须为三哥做贡献。

    那一天,郝花花远远看见来了一位男人,她知道是家里给她说的对象来了,她的心“咚咚”跳了不停,脸上一阵发烧,于是,她一头钻进门前的柴草垛里。在柴草垛里,她偷偷地往外看:只见崔秉承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副文静、儒雅的样子,大约有三十多岁。在郝花花住的西黄岩的小村,郝花花从来没有见过一位像崔秉承这样气质不凡的男人,她一下被这男人吸引住了。

    郝家夫妻喊郝花花来见崔秉承,郝花花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郝家夫妻以为

    郝花花出去玩去了,打发三儿去找。

    崔秉承说,不用叫了,我在院子里已经见过郝花花了,我愿意。他进院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一个姑娘钻进了柴草垛,他料定那姑娘是郝花花。

    郝家夫妻一听又是倒茶又是递水,生怕崔秉承变卦,因为他们知道崔秉承是个大财主,有的是钱。果然不出所料,过了几天,崔秉承找了三媒六证,给郝家夫妻送来了一千块大洋,算是定了婚。郝家夫妻就是用这一千块大洋给三个儿子盖起五间房子,这是后话。

    崔秉承与郝花花定婚后,郝花花才从别人嘴里得知:崔秉承有老婆,自己嫁过去是做妾。以郝花花的容貌找个条件好的人家不成问题,为什么要给人家做妾呢?烈性的郝花花坚决不同意。

    郝花花的父母是领教过郝花花的厉害的。那年,郝花花才六岁,按照惯例,家里该给郝花花裹脚了,郝花花的大姐郝美美二姐郝英英都是六岁以前裹的脚,郝花花自然也逃不过裹脚的噩运。但出乎意料的是,给郝花花缠住脚以后,郝花花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哭天喊地的闹着,郝花花的父母怎么哄郝花花都无济于是,郝花花不停地吼叫,拼了命地哭啼,一天一夜都没有停歇,最后郝花花的嗓子喊哑了,眼睛发呆了,全身软绵绵的像得了大病似的。郝花花的父亲一看,再让郝花花继续裹脚,烈性的郝花花可能就没命了,尤其这样要了她的命,还不如随她的便,将来长大了大不了就是嫁不了人。于是,仅仅缠了一天脚的郝花花被解放出来,郝花花胜利了。郝花花也就成了个大脚姑娘。

    后来,裹脚之风被丢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妇女们再也不用裹脚了。郝花花的大脚被一村姑娘们当成了炫耀的资本:看!我们的郝花花多么勇敢,多么坚强。

    现在父母要把郝花花嫁给人家做妾,这简直有损郝花花的人格。

    郝花花说:我不愿意嫁给他,坚决不同意嫁给他!

    郝家夫妻说,崔秉承绝对是好人,父母亲不会害你,再说,咱们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

    郝花花说,谁收崔秉承的聘礼谁就嫁崔秉承,我不嫁!

    郝家夫妻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明嫁与不嫁的利害关系,他们指望郝花花能回心转意,替父母兄弟想一想。没想到郝花花不吃这一套,她不愿意做二房,她不能把一生的幸福压在崔秉承身上,她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所以郝家夫妻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失败告终。

    郝花花告诉父母,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嫁给崔秉承,那就让崔秉承抬着棺材来娶我吧!

    郝家夫妻是领教过郝花花的厉害的,他们知道,这事只能智取不能强求。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郝花花的三哥想了个点子。

    郝花花的三哥是这桩婚姻的直接收益者,郝花花不嫁,他就不能娶。看着俩哥哥的幸福样子,他的眼珠子都快急得掉出来了,尤其是到了夜晚,住在破旧不堪屋里,隔壁蟋蟋窣窣的响声,让他产生过无数美妙的幻想,他曾经无数次编织过自己的童话,想象过女人的铜体,他向往这样的生活,向往那蟋蟋窣窣的声响。他想求他妹,可是又怕妹妹不答应。他只好智取了。

    那天,他知道妹妹正同母亲一起做饭,他就给他们表演了一场“上吊戏”当他把凳子蹬倒的时候,郝花花恰好进来。郝花花一看三哥上吊,一声尖叫,把正在做饭的母亲吓了一跳,娘儿俩手忙脚乱地把老三抬到床上,一会儿,老三才“苏醒”过来,他第一个任务就是用眼睛瞅着郝花花,有气无力地、可怜巴巴地说,花花,你为什么要救我?哥是个没用的人,是哥连累了你,哥迟早是个死,晚死不如早死。花花,我的好妹妹,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为什么?

    郝花花木呆呆地望着哥哥,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地里的灰灰菜、树上的柳叶还没有出芽,郝花花的爹去地主郝大脑袋家去借粮,不仅没有借到一粒粮食,还被郝大脑袋骂一顿。家里穷揭不开锅了,郝花花的大哥二哥去剥门前老榆树的皮,三哥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跑到郝大脑袋家的厨房,偷了三个白面馒头回来,那一刻,家里人已经饿的眼花缭乱,全身发软,什么仁义,什么道德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兄妹六人一起享用了三个白面馒头。正是这三个白面馒头又让他们坚持了一天,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郝家的亲戚给他们送来了一袋子玉米,帮他们度过难关。郝花花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就格外地感激三哥,感激三哥就希望三哥幸福。

    三哥的幸福就系在自己身上,三哥的性命也系在自己身上。

    为了三哥郝花花决定向命运低头。郝花花做出决定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悲壮,仿佛间自己成了戏剧里的英雄。

    坐在大花轿里的郝花花没有一丝的喜气,崔家庄到了。锁呐声、鼓乐声响成一片,崔家三少崔秉承胸戴大红花,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之态,他美滋滋的向前来贺喜的众人拱手作揖,然后从容不迫的把郝花花从大花轿里搀了出来。

    郝花花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幸福还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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